李长曳并非看不起张田,只是张家家徒四壁,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张田又是个整日游手好闲的混小子,不学无术,时常与街头的泼皮厮混。这种人,究竟有什么能吸引得了边紫君这样的美人?她实在想不通。
她的目光落在边紫君头上的银钗上,那银钗雕工精致,色泽温润,一看便是出自良匠之手。这等饰品,莫说张田,就连自己都不一定舍得买。更何况,边紫君衣裙上的绣工也非寻常布料,这种种细节,实在与张田的生活相去甚远。
李长曳与陶勉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闪过一丝疑虑。
她开口道:“紫君姑娘,我们是凤州县衙的捕快,来帮忙查找张田的下落。冒昧问一句,你是如何认识张田的?”
边紫君缩在张大厨身后,纤细的手指紧攥着衣角。她抬起头,眼中氤氲着水光,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颤抖:“众位恩公可能不知,一年前我赶夜路经过眉山时,正好不小心撞见了阴兵过阵。”
说道此处,她垂下眼睑,声音轻颤:“我当时吓得瘫坐在田埂上,动弹不得。幸好田郎及时出现,救了我,我便……”
她声音哽咽,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言又止。
在场几人皆已了然。
李长曳接着问道:“那张田失踪前,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边紫君抬起头,眼圈红肿,泪光盈盈,显得楚楚可怜:“田郎什么都没说,只是……”她似有犹豫,似乎不愿多言。
李长曳追问道:“只是什么?”
边紫君咬了咬唇,迟疑着道:“他前几日说,要给我买一支簪子。他说眉山里有许多珍稀药材,采了卖钱就能买到。”
她的目光转向陶勉,眼中浮现一丝慌乱和无助,声音微微发颤:“我担心他,是不是进了眉山,被阴兵……”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吹打着那扇破旧不堪的窗户,屋内的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墙上扭曲跳动。远处,隐约传来若有若无的呐喊声,夹杂着士兵操练的低沉号令,仿佛真的有士兵列队,从夜色中穿行而过。
屋内众人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空气中似乎凝结着一层寒意。
李长曳心头一沉,却忍不住暗自冷笑:好一出志怪大戏!失踪、美人、鬼神传说,各类要素齐全了。要是平日里放在戏楼里演,郑秋那小子恐怕能把全部月俸都砸进去打赏。
看来今夜,是回不去了。有人分明在设局,引他们入瓮。
她一向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张大厨平日里待她颇为照拂,阿月更是在厨房里偷吃了不知多少回。想到这些,她终究还是软了心。
李长曳最大的优点,恐怕也是她的致命弱点,心软,念旧情。眼下这情形,眉山之行,怕是躲不过去了。
她偏头看了一眼陶勉,心中权衡:自己去眉山倒无妨,但陶勉不能涉险。这一县县令要是出了事,上上下下都不好交代。
于是,李长曳定了定神,开口说道:“此事蹊跷,我愿带着阿月前去眉山内探查,还得麻烦陶大人先回县衙调些人手来。”
陶勉听到此处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顺手搂紧衣襟,转头对赵霆说道:“听到了吧?李班头让你回去搬救兵。”
赵霆抱拳应道:“明白!”话音未落,人已跑得无影无踪,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李长曳站在原地。
陶勉慢悠悠地走过来,轻叹了一口气,抬起袖子虚掩着额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李班头,接下来可就拜托你了,本官实在……实在不擅长探案啊。”
说完,他还刻意低下头,偷偷瞟了李长曳一眼,倒像是生怕被拒绝似的。
李长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罢了,多一个人也挺好,再说了,再说了,他自己愿意留下,怪得了谁?
只是这一瞬间,她竟莫名感到几分安心。
烛光在风中摇曳不定,仿佛她的心绪一般,晃来晃去,难以平息。
最终,李长曳带着陶勉和阿月踏出了门。
月色皎洁,照亮了通往眉山的小路。此时,那些诡异的声音倒是不复存在,夜里倒也是异常的安静。
陶勉一人走在前方,步伐沉稳,像是有意在前头为她们探路。
李长曳带着阿月走在后头,阿月毕竟年纪还小,纵然嘴上不说,脚下还是有些发虚。
李长曳轻轻拍了拍阿月的肩膀,低声道:“别怕,陶大人和我都在。”
阿月听了这话,点点头,小声嘀咕:“查完赶紧回去吧……这地方,怎么看怎么邪门。”
李长曳抬头望向前方的陶勉,月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那一刻,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陶大人……看着还挺靠谱的。
李长曳自小和师兄一起长大,大师兄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呆子,身边又没几个同龄的女子,自然也学不来那些情情爱爱的弯弯绕绕。至于阿月,更是一根筋的小丫头,一窍不通。
所以,关于方才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李长曳给自己的解释是,大概是……喜欢陶勉的脸吧?嗯,一定是他的脸太好看,迷了她的眼。
但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挺直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