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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身狼狈,官服上竟还沾着零星血迹,把母亲和长姐吓得魂飞魄散。

苏盏玉快步流星上前要给他把脉,定远侯一屁股坐在官帽椅上止住她动作:“为父没受伤,这血都是杨员外郎的。”

一句话,长姐面上血色褪尽。

苏盏玉暗道要遭,不等她出言挽救,局面已经走向失控。

只见长姐眼神带上前所未有的执拗,泪流如雨:“父亲,他……”话未落,人竟然伤悲得摇摇欲坠。

母亲搀扶住长姐,亦是心疼抹泪:“我苦命的云奴,怎么就偏偏遇着这么桩冤孽。”

定远侯看着眼前景象,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甚觉荒唐,不敢置信,先是怒斥一句“云奴你,你糊涂啊!”,扬起手来便要打。

长姐乍闻噩耗心如死灰,干脆偏头闭上眼等着巴掌招呼到脸上。

苏盏玉惊吓之下顾不了许多,一把推倒博古架拦在父亲和长姐之间。

“玉奴!”母亲的惊呼声被淹没。

金玉瓷器碎了一地,她满面怆然挡住长姐。

瓷片迸溅划过她眼睑,她却浑然无感般抬头,直视着气喘吁吁的定远侯。

“这就是您说的,会看护好长姐?”

万般无奈与痛苦皆在此刻涌上心头,苏盏玉放任自己说出大不敬的话。

“生在侯府的代价,莫非就是眼下这般,明明有心爱之人,却还要欢欢喜喜嫁给旁人,冷眼看他为自己受尽屈辱,却连体面的一别两宽都不能吗?”

她哽咽,几乎痛不成声:“伯父!长姐循规蹈矩二十一年,自掌家以来孝顺勤勉两千多个日夜,您为何,不能成全她这一回呢?”

“玉奴!你……”你怎么能这么和你父亲说话。

母亲想要打断她的狂悖出言。

苏盏玉却不在乎,“伯母为何不让我说?难不成是忘了我早在两岁时就被过继给了公主府?”

撕开舔舐多年的伤口,她表情讽刺,缓缓抬手向上拭去泪水,自嘲一笑:“幼时罔顾我的心意,而今又来勉强长姐,父亲,您非要将两个女儿都推出家门吗?”

她一席话如雷霆烨地,将定远侯脚步生生定在原地,旋即掩面老泪纵横。

他鬓间已然花白,身形也佝偻,字字含血:“谢松仪为人虽不算良善,但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云奴孀居谢家是穷鸟触笼,但一切都为时尚早,她千不该万不该踩一个将死之人的痛脚!”

苏盏玉垂眸,定远侯只说对了一半。

谢松仪的确不在乎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他绝不会给苏云芝孀居的机会。

十一岁待诏弘文馆,一篇《新税论》改三州税法,外放为官期间为太子党积累声誉,死人堆里爬出来,用匈奴人头筑京观,为人冷酷却被尊称“谢青天”。

刑部三年,看遍世情险恶,人情凉薄,手腕日益狠辣,骨子里更是偏执冷血,叫他怎么能忍受一个替身对旁人生出感情?

苏云芝嫁给他,自此他生是他妻,他死定会第一个杀了她。

侯府势大又如何?

不能世袭罔替,不过一时虚假繁荣,迟早有一天苏云芝只能待在谢家看侯府树倒猢狲散。

谢松仪无比清楚的知道苏云芝不是那个会奏安魂曲,有一手精湛医术的小医女,但他就是要看着那张相似的脸,那双相似的眼睛怀念那弥足珍贵的十几天。

这是他向圣人求来的恩典,圣人将苏云芝这条命赐给他,是生是死是福是祸,就都由他说了算。

他最了解人性,却也最不了解人性,就如同他不会知道第一个看透自己卑劣意图的,正是他寻遍天下而不得的那个人。

唐刀上倒流的鲜血和岭南那晚鼻尖浓郁的腥味儿似乎重新笼罩在苏盏玉身上,她想通的瞬间,冥冥中似乎对上了一双穷奇诡目。

“为父今日在刑部看了一场好戏。”

定远侯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现实。

定远侯苦笑,如今他才反应过来,谢松仪这是在借他的眼来警告苏云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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