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赵刃儿左臂伤处:“万一试了没有回应,我连这点念想都保不住了。”
“有时候我恨它。”她的目光又落回哨子上,指尖微微用力:“恨它提醒我,我只能被困在这里,像个等待施舍的囚徒,而你,却能自由来去。”
“可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法掩饰的脆弱,“即便有这么多不甘,在那些独处的夜里,我还是只能把它当作唯一的指望。有了它,就好像还有些期盼。”
她终于直视赵刃儿,泪水无声滑落:“它如今不只是一个哨子,它是我心里的一个结。每次看到它,我就问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你?”
赵刃儿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才缓缓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在杨静煦紧握着哨子的手上。
“娘子,”她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这枚哨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玩意,街市上随处都能买到。它会旧,会坏,风雨太大时,声音也传不远。”
她微微收拢手掌,将那冰凉的手连同木哨一起轻轻包裹。“但它代表的承诺,不是对这木头说的,是对娘子说的。木头会坏,但这句话,不会。”
“你可以相信我,即便没有任何声音,我也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杨静煦重重抽了下鼻子,努力瞪着泪汪汪的眼睛看她,像倔强的小兽,又像一个迷路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赵刃儿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杨静煦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自己揉了揉眼睛。
“你会下棋吗?”杨静煦轻声问道。
赵刃儿摇头:“不会。”
“那我教你。”杨静煦将棋盘摆正。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棋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赵刃儿执黑,杨静煦执白,棋子落在楸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
起初赵刃儿下得很慢,每落一子都要思索良久。杨静煦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偶尔执起陶壶斟一盏清水。水声淙淙,在静谧的阳光下格外清晰。
随着日上中天,赵刃儿渐渐摸着了门道。她的棋风稳健,每一步都落在最稳妥的位置。杨静煦时而点头,时而微笑,指尖的白子如蝴蝶般轻盈落下。
“此处要留神了。”杨静煦轻声提醒。
赵刃儿凝神细看,果然发现一处破绽。她重新布局,黑子渐渐连成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棋盘上已是星罗棋布。杨静煦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赵刃儿便起身去换了盏清水。
“今日就到这里吧。”杨静煦看着棋盘笑道,“举一反三,你学得很快。”
赵刃儿正低头收拾棋子,忽然窗外惊鸟四散。虞宅大门处突然传来一声撞门巨响,紧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和铁器碰撞的声音,一如婚礼那日不祥的场景重现。
“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谢刃儿一把将杨静煦从窗口拉开,将窗户关上,又留了一条缝隙用来观察外头的情形。两人倏然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错愕与惊悸。
“跟我走!”谢刃儿一把拉住杨静煦的手腕。
“不行,”杨静煦脸色惨白,“虞宅只余我一人,只能是冲我来的,若我走了,必定全城搜捕。”
“我能护你出去!”赵刃儿语气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地盯着窗外,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突围路线,“后街有条无人巷子!”
“我信你能护我,”杨静煦的手在发抖,“但我不能走。他们抓我回去,无非是换个地方关着。可你……”她的骤然声音提高,试图挣开赵刃儿的手,“你身上有伤,必须走!”
“你姓杨!皇帝登基后杀了多少宗室,你比我清楚!”
“阿刃,我求你,你自己走吧。”杨静煦努力稳住呼吸,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对她而言,在这动荡乱世,赵刃儿已是她仅有的、不容有失的至宝。
不远处响起官兵们粗鲁的呼喝与翻箱倒柜的乒乓声,杂沓的脚步声穿过庭院,正迅速逼近她们所在的这座偏院书阁,甚至可以听见刀鞘撞击门框的闷响。
赵刃儿耳廓微动,判断着来人的距离与数量,心知此刻即便想走,也已是迟了。她看着杨静煦那双强作镇定却难掩恐惧的眼睛,看着她为了让自己离开而失态的样子,心猛地一沉。她忽然明白,杨静煦并非不怕,而是早已习惯了被当作政治筹码,甚至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这个事实比门外的官兵更让她心惊。她可以带她杀出一条血路,却无法轻易斩断她心中自轻的枷锁。
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涌上心头。她深深看进杨静煦眼底,压低声音说:
“娘子,我们一起赌一把,不论输赢,我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