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真的,会努力的。”
他总在意图让自己显得真心,于是眼睛绝不可以被任何遮掩,他要表现得坦率,面庞就要一干二净。
严自得垂下眼,他其实不懂安有说的努力具体是如何的努力,他也时常分不清安有的真心,但这并非质疑,他只是总觉得安有在夸大,在让语言膨胀。
所以他最后只是说:“好,那我改下愿望,今天晚上再叫医生来一次。”
他把明天改成今天,似乎这样,安有就不会再将自己欺骗。
修改完毕,这两枚许愿牌最后由严自得去挂。安有说自己有点累了,他叫A搬来躺椅,放在树下,他爬上椅子,躺进树影,叶的波涛顺着风向哗啦啦涌向他和严自得。
波浪翻滚,树影烁烁,严自得的身影被绿意切得好碎,又像是身上被烙下簇簇枝叶的伤疤。
下午阳光淡了很多,但在躺着时依旧刺得人眼睛不好睁开,安有半阖着眼去看,他看见严自得找来一个小登,稳稳当当踩上,伸长手,努力去够到自己力所能及最远的地方。
安有叫他:“小心点,不要放那么高,你刚碰到就好。”
严自得连眼神都没给他,依旧固执地去够最远的树枝,伸手穿梭枝叶间时,晃得木牌和树叶沙沙作响。
安有又叫:“严自得严自得严自得,”
嘀嘀咕咕一长串严自得,越说越轻越说越小,严自得在他唇齿里坍塌。
严自得终于百忙中抽空溜他一眼,他说:“我长的有耳朵。”
安有笑,表情很生动地荡漾。树影、阳光、严自得的视线,这些编制起成一层纱轻轻盖在他身上,如此梦境。严自得匆匆忙忙挪开视线,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的眼睛不是摄像机。
“那你一定要小心。”安有说,他声音听起来又困了,“不要摔下来。”
严自得发现了他的变化,他动作加快了几分,几乎有些粗暴揪来自己第一眼看中的树枝,一时之间,榕树冠中各位开始各司其职,树叶当沙锤,木牌做打击乐,叮叮咚咚,奏起一场小型音乐会。
安有:“哎呀严自得,动作轻一点,请对我们小树宝宝温和!”
他又继续,絮絮叨叨:“不要着急,慢慢来,我没有困,我只是有那么点点累。”
“对了,严自得,我给你说,之前我去我朋友家的时候,他屋门口也种了两棵树,柚子树,据说是从哪个乡下移过来的,树结的柚子特别甜。”
严自得勾到树枝,将自己的那个挂在最里面。
他附和安有:“那现在还有吗?”
安有沉默一下,像在思考:“有的,现在冬天呀,正好是吃柚子的季节,很快了,很快你就可以吃到了。”
这句话又像是一个祈愿,严自得没有回答,他将属于安有的那枚许愿牌挂在最上边,最外面。如果榕树有树灵,他希望安有的愿望第一个被看见,如果没有,严自得想自己也许可以努力一下。
但永远不责怪少爷这不可能,和安有在一起有时候就像在养一只真正的狗——这和养严自乐又相反,严自得有时候养严自乐,会感觉自己是在和人对话。但他带安有,便会时不时感觉自己是在带一只毛绒的,充满力气与脾性的小狗,非要被肯定词和爱包裹,于是疯掉一样不断在自己身体里刨出爱的碎片。
安有还在说,“竟然都冬天了哎,季节变化好快,但是一月了怎么不下雪?幸福小镇有会下雪的地方吗?我有一点想要堆雪人。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下雪天。”
闻言,严自得下来的动作都顿了下,等到他脚切实踏到地上后他才回:“幸福小镇从来不下雪。”
安有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这样啊。”
“但是,”严自得看向安有,像是要剖白什么秘密,又像是要连泥带土拔出什么东西。
这物件太巨大,以至于将他喉咙压得好紧。
他说:“我能让这里下雪。”
第57章雪好可恨
安有明显呆住,他问:“…什么?”
他声调有些不稳,眼睛牢牢盯住严自得,像是担心这是严自得的一句玩笑话,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严自得这下似乎也显得不确定,他抿了下唇,说:“应该是可以的。”
严自得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他生活之地很奇怪。好比他哥哥是一只狗,狗会说人话,又好比只有他的父母没有五官。但他接受都十分良好,他将这些当做区别于普通人的一个标记,把这些独特当做超能力,以至于在和严自乐暗自较劲时他总是在想,那我的超能力是什么呢?
看起来不是做题。严自乐比他聪明百倍。
也不是大胃王。小胖在这点吃的比自己更多。
七岁的严自得冥思苦想,却始终寻不到任何属于自己的超能力,以至于对严自乐的嫉妒变本加厉。直到有一天严自乐告诉他幸福小镇从不下雪,严自得惯常顶撞他,大叫说你放屁,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才活多少年。
下一秒他手猛指向窗外,扬起声调:“我说这里就会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