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观察,安有哪怕现在装扮得像个杀马特,身上依旧保留着些人见人爱的特质。与他不同的是,安有身边围绕着许多朋友,他有一张甜言蜜语的嘴巴,叫所有的朋友都如此亲密。
那么,安有究竟又是为什么非得黏着自己呢?严自得怀疑这是一场迟到多年的报复。
在一天梅雨时,严自得问安有。他摆出有点厌烦的模样,但心脏却跟着丰沛的雨水膨胀。
他举着雨伞,奇怪得有点大舌头:“为什么你非要缠着我。”
非要是重读音节,严自得很会演这场戏。
安有伸手摸摸雨滴,又踩踩水坑,就是没有答话。
严自得故意偏了点伞,好让闷热的雨水代替他出气。他又叫:“安有。”
安有站定:“听见了啦,你怎么才问我?”
他垂下眼睛,严自得看不清他神情,但他听见安有说:
“因为你看起来过得不是很开心。”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这下轮到严自得哑了声,他喉咙滚了又滚,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只是脸颊开始随着气温发烫,严自得有点后悔,悄悄摆正了伞,又偏了下,好挡掉所有雨滴。
现在该是道歉的时刻,但还没等严自得说话,安有就又开了口。
“我知道哦,我前面也说了,”安有看向严自得,笑吟吟,“我原谅你。”
严自得有一瞬间的失语。雨更大了,心脏被雨水倒灌,要化掉了。严自得觉得自己变得湿淋淋,大脑也开始失灵。
“叮叮叮。”
恰时严自得的手机响起,来电是妈妈。他像抓住浮木那样手忙脚乱接通。
那边严馥声音听起来很严肃:“自乐今天有和你联系吗?”
严自得疑惑:“没有,怎么了?”
严馥沉默了几秒:“他离家出走了。”
第73章我撕掉我
常小秀曾经写过这样一个寓言故事。
影子是人类在另一世界的投影,是另一半的人。被人踩在脚下,压在地上,从不在乎。一天,影子生出自我意识,逃离了人,不过一会儿,人就发现自己似乎被劈开,脚不能动,目不能移,身体在不断被压缩,再睁眼时,人便变作了影子。
严自得现在就是这种被劈开的感觉,但他不认为自己是人,也不觉得自己是那片影子。他和严自乐之间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他感到被背叛,胸膛里升起强烈的不满,但紧接着,严自得又由衷感到一种愉悦。严自乐似乎完成了他们生命中的共同课题,他能代替自己自由。
严馥将此当成孩子成长期间的小打小闹,她派人跟踪着严自乐的动向,却没有强制将他绑回,只在身后确保他的安全。
但严自得并不这么认为,他祈祷着这是严自乐彻底的一场逃离,日记里他写,哪怕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严自乐难得像个勇者,完成了懦夫严自得不敢完成的事。
作为回报,他愿意承担严自乐不顾一切抛下的所有。
白天他跟着严馥去应酬,站在会议室里向下看时,严自得总产生一种眩晕的错觉。他翘掉了许多课,应川发来好几回消息,严自得也只是回复有事。
应川问:严自乐呢?你们两个背着我出去玩了?
严自得轻巧将这个话题掀过,他回答得含糊:不是这样。
那该是那样?应川想不明白,便叫安有去问,但安有也是这副神神在在的样子,端出很沉得住气的表情,说,再等等。
晚上严自得又回到那种无法入睡的状态,只是这回他大脑十分活跃,脑海里不断在想严自乐是怎样逃离了这座庄园,此刻又正走在哪一条严自得从未踏足过的街道上。
会不会看见海,又会不会进入到森林,捕获一只鸟或者是兔子,再掉入一个魔法洞,体验足了严自得只在课本里见识的一切?
严自得幻想,那种轻盈仿佛隔空传递,让他禁不住地战栗,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瞬不眨。他无法入睡。
这几天安有常常在晚上打来电话,与以往的吵嚷不同的是,安有在这些时候总显得安静,他会先很小声来问:
“严自得,你今天好吗?”
严自得没有回答。
于是安有也选择沉默。他们呼吸交织在静谧的空间,像两只飘摇的水母,呼吸变成气泡,咕嘟嘟,严自得撷取氧气,猛得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