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衿不禁心中砰砰直跳。在十余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却穿着桌下另一个女人的衣服。这给顾子衿一种,她和这衣服一样,属于那主人的感觉。
会议板上的字迹龙飞凤舞,越来越潦草。一气呵成,再转过身来时,额角粉汗淋漓,面上亦有无措之色。她欲盖弥彰地叫了一句“好热”后端起水杯。
坐在离她一米外、桌首的姚瑶捏起空调遥控器,摁了几下打低温度,悄声冲顾子衿道:“顾队,刚刚在审讯室也是这个温度啊,怎么这会儿就热啦?”
顾子衿白她一眼,舌尖略过后齿,沉默不语。这种时候拆自己台?她要把姚瑶逐出自己的粉丝团。
“这会儿人比较多嘛。”好耐心如顾子衿。
眸光一闪,看向桌尾,也不知道林可卿听到姚瑶这番话没有。只见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这边,皱眉垂眼,认真地看着摊在面前的几张纸。
林可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来是在为加入金林市局的第一次会议做准备。
顾子衿持定心绪,背过身去,用手中的笔指指会议板,“好了,大家看过来。”将其中一处“死因:机械性窒息”圈了起来。
“经林法医检验,死者死因为机械性窒息。”顾子衿有意提到林可卿,意在为她彰显些许能力,好在不叫旁人看轻了她。
果然,这话一出,人人纷纷侧目看向林可卿。欣赏、疑惑的目光朝她投去,也有人专注于自己,不曾分心。不过好在,至少没有轻视。
“顾队,种种迹象表明,死者有自杀的可能性。”姚瑶急不可耐地想要表现。
“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顾子衿说着提笔在会议板上写下“自杀?”
“但我们进行现场勘察的时候,案发现场门窗紧闭,未见撬压痕迹。如果是自杀的人,应该不用在意门窗锁了没有吧?这不符合行为逻辑啊。”说这话的,俨然是负责勘察现场环境,做痕检工作的谭子豪。
顾子衿点点头:“的确,经常有谋杀案件的凶手在案发后会布置案发现场,将命案伪装成死者自杀;也有杀人后再转移尸体至第二现场的情况。”又写下“他杀?”几个字。
室内陷入一片沉静。半晌,顾子衿将话题引向林可卿:“林法医有什么看法?”
“我个人认为,死者并非他杀。”林可卿扬起头来,开始分析,“但也未必是自杀。”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不解。刑事案件侦破中,向来只知道死者要么是他杀,要么是自杀,再不济便是意外所致;但哪怕是诸如车祸之类的意外,也有旁人的参与。
怎么会有不是他杀,也不是自杀的案子呢?
“如果死者是被人先用麻绳勒死,再伪装成意外的话,因为角度的关系,不可能造成脖颈处垂直的伤痕。他为或自为,这两者在伤痕上会有明显区别。”在众人匪夷所思的注视下,林可卿进一步解释。
顾子衿早知这些缘故,但先前绝口不提,只是一步步地引导林可卿说出结论。毕竟自己又不是法医专业的,抢人功劳的事,她可做不出。
“林法医,听你这话的意思,死者不是他杀,也不是自杀。那你说说,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一中年女刑警傲气满满地浅笑,言语中质疑满满,就差当众骂街,称林可卿学艺不精,验错了尸。
林可卿眼不看她,却瞧着顾子衿问她:“请问这位警官,如果有一个人受到了伤害,而她也因为被害而去伤害了一个人,那么被她伤害的那个人,是自杀还是她杀呢?”
“当然是他杀了。”那女刑警胸有成竹。
“那如果她伤害的人是自己,被她伤害的人也是自己,那她是自杀还是她杀呢?”
女刑警被她这问题问到,一时间嘀嘀咕咕、唯唯诺诺开不了口。
那些个人到中年的前辈看不惯后背晚生,出言嘲讽、质疑是常有的。但案件分析,合理交流,质疑肯定都是常有的。独独她今日被一刚来的法医给了个下马威。
沉默半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大惊小怪道:“当然是自杀了,难道林法医认为这是他杀?”
林可卿却不理她的嚣张盛焰,以一句“我是法医,案件侦破似乎是您的职责所在。”结束了这个话题。
顾子衿也陷入沉思。这样的伤害,堪称完美犯罪。
她所办理的,知晓的案子中,还真有一起堪称完美犯罪的灭门惨案,那还是五年前的案子了。因为迟迟找不到凶器和一些不知道的原因,至今未破案。
不过五年前她还只是个警校的学生,具体的案件细节自然是不得而知了。倒是听说那犯了灭门案的凶手猖狂至极,在案发现场留下了什么记号。
这起案子若是能找到什么证据,真相定能水落石出。林可卿说的那种完美犯罪,可就难说了。
毕竟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她的确是自杀。如果是自杀,那还有谁在乎她呢?要知道,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又如何指望别人重视她?
没有人在乎死人——这是顾子衿办案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所以许多预谋性的犯罪,都匆匆以意外、自杀的名义结案啦。
要查下去,就得投入精力,投入金钱。然而就算倾家荡产地投进去了,也可能找不到害人的凶手。
到时候人财两空,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还得活着。
当然了,罪魁祸首也仍然得意洋洋地活着。
“陈若楠不是自杀的。”林可卿断定,神情凛然,“她是被人害死的。”
那女刑警找到机会,一定要小事化大,大事化炸,用尖锐的嗓音反唇相讥:“那你说什么不是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