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谭琴拦住顾子衿,让她坐下后掀起头发,瞧了瞧那伤口,取过医疗箱来,略带埋怨道,“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遮遮掩掩,也不怕伤口发炎。”
顾子衿摆摆手道:“没事的……”
谭琴截住她的话头,苦口婆心:“我本想着——既然你怕我担心,不愿意让我知道,那我便装作不知道。可你自己一点也不上心!我把你这张小脸生得这么标致,留疤破相了可要怎么办?我可不想看见你满脸疤痕的丑脸。”
“既然你不愿意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顾子衿口中喃喃,似乎大有所益。
顾子衿吃痛,叫了一声:“嘶。疼啊——妈!你能不能轻点?”
谭琴不知何时已上了手,棉签蘸了碘伏随意地处理了伤口。
她在医院干了二三十年,如今到了科室护士长的位份。经手的病患太多,见过人情冷暖,渐渐也没了初入医院之时的一腔热血。
人类自诩高级动物,说到底,也还只是动物。臭皮囊一具,不见得比茹毛饮血的野兽高明。
一声嚎叫唤醒沉睡的母爱。顾子衿虽已年方二十五,在单位也算混得有头有脸,发号施令。但回了家,还是要叫妈。
“你还知道疼啊?”谭琴嘴上不饶人,动作却轻缓了些,“你想瞒着我,也不知道把床头的退烧药藏好。我是老了,但也不是傻了,瞎了!”
顾子衿已经习惯了。二十多年里,谭琴总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地表达她的关爱。
起初,顾子衿还会有些反感,但日子久了便习惯了。
她知道母亲的心意,在心底将她那些话翻译一遍就好了。然而性子却跟母亲越来越像,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小时候叛逆,她经常跟母亲顶嘴吵架。直到一个雨夜,父亲同母亲吵架后再也没回来。顾子衿便从此学了乖。
后来她才得知,原来父母早已离婚,不过是为了自己高考一直瞒着自己。
后来的后来,父亲成为了别人的父亲。
顾子衿偶尔自己也会发觉,好脾气似乎都给了母亲。
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说自己遗传了母亲的性子;还是说心疼母亲,不愿用那些言语的刀子去伤害她。哪怕是开玩笑。
于是被压抑下的情绪,无差别地攻击身边所有人。
洗漱完,顾子衿亲手将林可卿那套衣服洗干净了晾着——爱屋及乌,便也舍不得林可卿的衣物被洗衣机粗暴对待。
静静地望着水龙头缓缓流注的水,一种贤妻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幸福美满。
这真是太可怕了!当那双修长的小手浸入冰冷刺骨的水盆里,顾子衿忽然又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了。
也许爱是一种诅咒。让人莫名其妙地放弃一切,为了另一人洗手作羹汤,日复一日,只为做她贤内助。
但没人会长久地喜欢一个洗衣婢、炊饭妇。不过是愿打愿挨,两方感动:一个感一时她动;另一个一世自我感动。
结束一天的忙碌,随后回房躺下。
精力无限,毫无困倦。生命经得起折腾,但不能无聊地浪费。
为了酝酿睡意,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床头的小台灯。
顾子衿无所事事,取出楼下买来的裤子,踌躇地打量两眼。
她凡事认真,待人真诚,尤其工作。
工作只为谋生。但顾子衿是个死心眼,偏要从谋生的活儿里找寻人生意义。
世人世事,大多顺水推舟,不求同流合污,但求保全自我。顾子衿却要逆流而上。
“服务人民……为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
她永远记得入警誓词。那时候,她是那样的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宣誓时,也是掷地有声。
顾子衿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只要求自己。行事张扬霸道,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刀相助。
信仰?理想?顾子衿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