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遥清认得,那是建宁帝被囚北苑的某一年,江扶舟亲手刻的,当做生辰礼相送,登基之后,建宁帝就摆在案前?,闲暇的时候还会亲自用?棉白布擦拭。
建宁帝霍然起身?,缓步走到了殿门前?,迟迟不肯往前?踏一步,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迈出了厚重的殿门,大雨倾盆,风雨交加,险些站不住来。
宁遥清立刻撑起了伞挡在了建宁帝的身?上,只唤了一声,“陛下。”
绝望之际的江扶舟于朦朦胧胧的光亮中骤然看到建宁帝走过来的身?影,他猛地膝行了几步,跪在建宁帝面前?,沙哑的嗓音已辨不出原来音色。
“陛下,求您,求求您,您应过我的。”
溺水中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木筏,喉咙滚烫无比,他死命抓着建宁帝明黄的衣摆,生怕下一刻他转身?离去。
他声近哽咽,“陛下,您曾对着皇天后土起誓,让臣得偿所愿。今日臣所求之人只有封衍……积玉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求您应我这件事。”
建宁帝冷沉的声音似从遥远的长生天飘来,“江扶舟,你可想?好了,你这一去,再也没有回头路。”
江扶舟重重磕了一个?头,“臣绝不后悔。”
“罢了,准你所愿。”似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建宁帝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背脊伛偻,淌着雨水,脚步迟缓,面容衰颓灰白,像是一下苍老了十多岁。
堪堪距离殿内只有几步的时候,建宁帝站不太稳,但?他不肯让人搀着,只扶着殿门,沉寂的眸光落在了宁遥清身?上。
“鹤卿,自古孤家?寡人,不外如此。”
封衍孤身?一人站在诏狱的死牢里,他伸手去接高窗飘落下来的细密雨丝,面色沉静,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
自从那日宫变,建宁帝复位,他就知道自己注定会有这一日,不过时间?早晚罢了,雷霆君威,以致今日,不过有死而已。
只是想?起了江扶舟,封衍的脸上多了分动?容,他有父母兄弟、知交故友,以他的功勋,来日权势煊赫,富贵显荣,再迎娶高门贵女,子?孙满堂,一生就算圆满了。
不必过于伤怀,几年的光景,他便会忘了他。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传来,封衍的心中陡然生出些不安来,抬眼看过去,竟然是江扶舟。他遽而起身?,眉峰染了分怒意:“江扶舟,你来这里干什么?”
看到江扶舟额上斑驳的血迹和湿透的衣裳,封衍乍然失色,却还来不及问,就被他扑了满怀,哭声哑然,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从来没见过封衍这般的清简落寞,他该是如天上明月,孤光傲雪,不染凡尘。
封衍心间?不可抑制地骤痛,立刻环抱住了他,焦急地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继而冷声斥责道:“你知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你不要命了吗?快些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