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将目光移开,看向她手中的书。
那是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书名是白先勇的《台北人》。
这是我高中时代反复读过的一本书,也是我曾经最喜欢的一本书。
在那一瞬间,我感到一种荒谬的命运感——这拥挤的人潮,这阴沉的清晨,仿佛都只是为了安排这场奇遇而存在的背景。
车厢摇晃了一下,人群随着惯性涌动。
苏媚的身体被挤得往前一倾,她手中的书差点掉下去。
她赶紧伸手去捞,身体因此更靠近我,那股幽兰香也更浓郁了。
我的大脑瞬间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血液直冲头顶。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如果我现在不说话,她就会像无数个匆匆路过的身影一样,消失在人海里,我将永远失去这个可能。
我努力压抑住胸腔里的那股战栗,嗓子发干,但还是强迫自己开口:“不好意思……差点撞到你。”
苏媚抬起头。这是我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典型的桃花眼,眼型狭长,眼角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天然的、不自知的风情。
她的眼神清澈、干净,但又带着一丝女性特有的柔软与温柔。
她看着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个笑容,是我此后十年沉沦的起点。
她笑起来时,眼角弯成了月牙,嘴角带着浅浅的梨涡,仿佛瞬间将这拥挤车厢里的阴沉与麻木驱散殆尽。
“没关系。”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的调子,温柔而悦耳。
我被她的笑容冲击得有些失语,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不能让对话停下来。
“你……你手上拿的是《台北人》?”我指了指她手上的书,声音有些发抖。
“嗯,是啊。”苏媚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你喜欢白先勇?”
“非常喜欢!”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比平时高了两个调。周围的人群似乎因为我的大声而微微侧目,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最喜欢《永远的尹雪艳》。”我说,“那种盛极而衰的悲剧美感,简直让人心碎。”
苏媚的眼睛闪了一下,像是找到了知音。
“我也是!”她兴奋地往前凑了一点,完全忘了我们之间只有微薄的距离。
她轻声说:“我喜欢《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那个女人在欲望和回忆里挣扎的样子,让人觉得……很真实,又很无奈。”
我们开始讨论那本书,从尹雪艳的妖冶到金大班的沧桑,从玉卿嫂的痴情到朱青的沉沦。
在这拥挤、冰冷、充满功利气息的地铁车厢里,我们聊着那些早已被时代遗忘的旧上海浮华与悲情。
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我的眼里只有她,她的眼里只有那本书和与我分享喜悦的兴奋。
我发现,她笑起来时,左边脸颊的梨涡会比右边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