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挥动的频率明显慢了。
顾清如戴著草帽,骑著自行车巡诊,草帽下的脸热的通红。
她巡诊到第三垄时,发现田明丽正偷偷用麦芒挑手掌上的水泡——
那水泡有铜钱大,黄澄澄的,里头晃著半包脓血。
“別挑!“
“感染了会发烧。“
她跳下自行车,背著药箱,拽著田明丽蹲到田埂背阴处,用淡盐水冲洗,从医药箱取出缝衣针——
用酒精消毒后,针尖刺破水泡边缘时,田明丽浑身一抖。
挤出脓血后,挖出一点硼酸软膏,抹在伤口上。
用橡皮筋,捆住覆在伤口上的纱布块。
“今晚找我换药,“她往田明丽兜里塞了片大蒜,“嚼碎了咽下去,能防感染。“
田明丽被晒得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侷促。
“谢、谢谢顾同志……”她声音有些发涩,像是很久没说过这样感激的话。
顾清如摆摆手,“都是同志,应该的。”
她长腿一跨,重新骑上自行车。车轮碾过晒得发烫的土路,扬起尘埃。
树荫下,大铁锅咕嘟咕嘟冒著泡。
林知南和王明珠往早上分完杂粮粥的铁锅中加了水,水里飘著几根野菜,还有几块煮得稀烂的南瓜。
两个人在热锅旁忙的也是满头大汗。
水开后,林知南拿出一把炒麵撒进去,用大木勺搅动几下,稀薄的杂粮粥立刻变得浓稠起来,成为了兵团特有的“跃进汤”。
这时候兵团实行早晚两顿主餐,中午就喝跃进汤。
远处传来刺耳的鸣笛声,紧接著是宋毅沙哑的吼声:“全体休息!”
知青们像被镰刀割倒的麦秆,稀里哗啦瘫倒在田埂边。
刘芳芳的辫子早就散了,湿漉漉地黏在晒得通红的脖颈上。她仰头灌了一口水,又递给身旁的人。军用水壶在人群里传递,壶嘴沾了汗渍和麦芒,没人顾得上擦。
夏时靖捧著搪瓷缸,蹲在锅边等汤凉,他后颈都晒脱了皮。
锅里的“跃进汤”冒著热气,浑浊的汤水上漂著几片煮烂的野菜,锅底沉著没淘乾净的麩皮。
王明珠拿铁勺搅了搅:“营养汤,管饱!”
没人吭声,这汤其实是刷锅水,知青们私底下叫它“马尿汤”——顏色像,味道也像。
王爱玲趁人不注意,往夏时靖缸子里丟了片醃姜。那是她娘去年冬天寄来的,用报纸包著,藏在枕头底下,一直捨不得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