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戎王帐的生活,表面平静,暗流汹涌。
苏云絮每日清晨即起,在侍女服侍下梳洗更衣,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乌维给她的权限确实很大,除了军营重地和内帐,她几乎可以自由出入仓库、马厩、工匠坊,甚至能查阅历年贡品记录和部族往来文书。
她做得极其认真。
每本账册都反复核对,每个数字都追根溯源。遇到可疑之处,她会亲自去仓库清点实物,或找相关管事询问。
起初那些狄戎管事对她这个汉女颇不以为然,但几次下来,发现她问的问题都切中要害,且态度谦和有理,渐渐也就配合了。
第十日,她发现了第一个大问题。
“这三个月,从‘黑石部落’运来的矿石,账册记载是三千五百车。”苏云絮指着账本上的数字,看向负责接收的库房管事巴图,“但我核对入库记录,实际只有两千八百车。少了七百车,去哪里了?”
巴图是个四十多岁的狄戎汉子,满脸横肉,左眼有道疤。他闻言脸色微变,支吾道:“许是……许是路上损耗了。山路难行,翻车、落石都是常事。”
“七百车的损耗?”苏云絮抬眼,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过去一年,黑石部落每月运矿,损耗从未超过五十车。这个月突然激增,你觉得合理吗?”
巴图额头冒汗,强辩道:“这个月……这个月雨水多,路况差……”
“上个月朔方城一带大旱,滴雨未下。”苏云絮翻开天气记录,“北疆各部的雨情记录我都看过,黑石部落所在区域上月是旱季,何来雨水多?”
巴图哑口无言,脸色渐渐发白。
苏云絮合上账册,声音依然温和:“少了七百车矿石,价值不菲,若真是路上损耗,也该有见证人和记录。若没有……”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明。
若没有,就是有人私吞了。
巴图扑通跪地:“云、云娘姑娘,这事……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上面、上面也有人……”
“上面是谁?”苏云絮问。
巴图咬牙,不敢说。
苏云絮沉默片刻,轻声道:“你起来吧。这事我记下了,但暂时不会上报。你去查清楚,那七百车矿石究竟去了哪里,是谁经手,有无凭证。三日后,给我一个说法。”
巴图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下。
侍女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小声提醒:“姑娘,巴图管事是哈尔百夫长的表兄,哈尔百夫长是大王身边的红人……”
苏云絮平静地整理账册,“所以我才给他三日时间。”
她当然知道他有背景,不然能如此胆大包天?
不过没想到是哈尔,那个在矿场想私藏她的百夫长。
这次查账,既是职责所在,也是试探。试探乌维给她的“权限”到底有多大,试探这狄戎内部,究竟有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
三日后,巴图没来。
来的是哈尔。
他走进侧帐时,苏云絮正在核对马匹饲料的消耗。
帐中烛火通明,她坐在案前,深蓝色的狄戎长袍衬得肤色如雪,长发用那支玉簪松松绾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哈尔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开口:“云娘姑娘,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