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将相对完整的书页小心撕下——整本书太重,她只带走核心内容。撕下的书页被她仔细叠好,塞进挎包最内层的防水夹层。动作迅速却轻柔,仿佛在对待易碎的星尘。
就在她收起最后一叠图纸时,耳朵捕捉到了异常的声响。
不是打斗,不是风声。
是引擎的嗡鸣,低沉、稳定、带着一种与锈蚀带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精密感。
沈徽星瞬间伏低身体,如同融入阴影。她抬头望向天空。
灰蒙蒙的云层被撕裂,一艘线条流畅、涂装华丽的飞行器缓缓降低高度。银白色的船身上,醒目的蓝羽军徽——交叉的双剑——在昏沉的天光下依然刺眼。蓝羽军,帝国行政区治安部队。
飞行器没有降落,只是悬停在垃圾场上空约五十米处。舱门滑开,两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士兵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扫描仪。
“例行污染指数检测。”其中一人通过扩音器宣布,声音经过电子处理,冷漠而空洞,“所有人员原地不动,接受扫描。抗拒者按污染扩散嫌疑处理。”
垃圾场里零散的拾荒者都僵住了。没有人敢动。沈徽星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缩进残骸的阴影中。
扫描仪的绿色光束扫过下方。那光似乎能穿透金属,沈徽星感到脖颈上的抑制圈微微发热——它在与扫描仪进行某种数据交换。
“检测到三处精神污染指数轻微超标。”士兵报告,“标记坐标。”
飞行器侧面的炮管微微调整角度,锁定三个方位。没有警告,三道纤细的高能光束无声射出。
远处传来三声短促的惨叫,随即归于寂静。
“净化完成。”士兵的声音毫无波澜,“继续巡逻。”
飞行器引擎加大功率,抬升高度,转向飞向下一个区域。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高效、冷漠,如同清除系统里的几个错误代码。
直到飞行器的尾迹彻底消失在云层后,垃圾场才重新响起压抑的呼吸和窸窣的移动声。没有人去查看那三个被“净化”的人是谁。在锈蚀带,死亡太常见,悲伤是奢侈品。
沈徽星从阴影中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的表情很平静,但那双蓝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变得更加冰冷坚硬。
她摸了摸挎包里那叠宝贵的书页,又抬头看了看飞行器消失的方向。
然后她转身,朝着垃圾场边缘她的“家”走去——那是一个用废弃的货运集装箱改造的栖身所,藏在更大的残骸背后,相对隐蔽。
集装箱里很简陋:一张用缓冲海绵和隔热毯铺成的“床”,一个小型的、靠捡来的太阳能板供电的阅读灯,一堆分类摆放的金属零件和工具,还有墙上用烧焦的金属条刻出的、密密麻麻的笔记和示意图。
沈徽星点亮阅读灯——灯光昏暗,但足够。她盘腿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将今天收获的书页摊开。
《基础机甲结构学》的第三章,讲的是“能量回路的冗余设计与故障应急方案”。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手指在半空中比划,试图在脑海中构建出那些三维的能量流动模型。
读到某个段落时,她忽然停下,皱眉思考了几秒,然后跳下“床”,从零件堆里翻出几个烧蚀的能量导管和一个废弃的小型反应堆核心。
她盘腿坐回地面,拿起自制的简陋万用表——实际上是一个从废弃医疗仪器上拆下的生物电监测器改造的——开始测试导管的通导性。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十岁的孩子。
测试到第三根导管时,抑制圈又轻微地嗡鸣了一声,内圈红光闪烁的频率,与万用表读数跳动的节奏出现了微妙的重合。
沈徽星的手指顿了顿。
她放下万用表,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脖颈上的金属环。冰凉,光滑,带着一种无机的冷漠。
然后她闭上眼睛,开始回忆。
不是回忆今天的事,也不是回忆过去几年在锈蚀带的挣扎。她在回忆更久远、更模糊的东西——三岁那年,奠基礼。
记忆已经泛黄破碎,但有些细节顽固地留存:注射剂的冰冷触感,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毫无感情的眼睛,父母在玻璃窗外苍白绝望的脸。还有那种感觉——药剂进入血管后,一种奇异的灼热感沿着脊柱向上蔓延,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被强行“激活”,然后又被更强大的力量粗暴地“盖住”。
当时她太小,不懂那是什么。现在她猜测,那就是所谓的“超感”被激活的瞬间。而随即的压制,来自她脖子上的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