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店?”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一天。”沈徽星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几块从垃圾堆里找到的高纯度合金碎片,在旧港区可以当通货用。她将布袋放在柜台上。
男人用机械义眼扫描了一下布袋,又看了看两个孩子脖颈上的抑制圈。红色的镜头光芒在他们身上停留了几秒。
“D级。野外来的?”他问,但语气里没有太多好奇,更像是例行公事。
“北边矿区塌了,逃过来的。”顾白飞平静地回答——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说辞。
男人点了点头,似乎对这种故事习以为常。他从柜台下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三楼,七号房。楼梯在那边。热水每天下午四点供应一小时,错过了自己想办法。房间里不准生火,不准打架,不准死在里面——处理尸体很麻烦。”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蓝羽军或医疗军来查,我会提前五分钟敲走廊的管子。听到声音,从后窗爬出去,屋顶能通到隔壁巷子。被抓了别说在我这住过。”
沈徽星接过钥匙:“谢谢。”
“不是帮你们。”男人重新低下头,摆弄着手里一个拆开的终端机,“是帮我自己。麻烦越少越好。”
两人爬上吱呀作响的楼梯。三楼走廊狭窄昏暗,墙壁上布满涂鸦和可疑的污渍。七号房在走廊尽头,门锁已经坏了,只能用钥匙从里面别住。
房间大约四平米,只有一张用木板搭成的床(上面铺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毯子),一个小柜子,以及一扇用金属网格封住的、透不进多少光的小窗。墙角有漏水留下的水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
但对沈徽星和顾白飞来说,这已经是三天来最安全、最像“家”的地方了。
关上门,用钥匙别住门闩,两人终于松了口气,瘫坐在床上。
“第一步完成了。”沈徽星低声说。
“第二步更难。”顾白飞检查了一下房间,确认没有明显的监控设备,“明天正午,星船会离港。我们必须在上午找到机会潜入。”
“今晚先休息。”沈徽星说,“你的伤需要时间恢复。而且……我们需要观察一下旧港区的节奏,尤其是空港那边的巡逻规律。”
顾白飞点了点头,从医疗包里拿出最后一点抗生素,就着水壶里的水吞下。他的脸色依然不好,但精神还算稳定。
沈徽星则走到窗边,透过金属网格望向外面。
暮色正在降临,旧港区的霓虹灯逐一亮起。那些粗粝的光芒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将肮脏的街道染上虚假的繁华色彩。远处传来音乐声、叫骂声、金属碰撞声,混合成这座城市的背景噪音。
这就是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一个比锈蚀带稍好、但本质上仍是牢笼的角落。
但至少,这里有秩序——哪怕是扭曲的、暴力的秩序。这里有交易,有机会,有离开的可能。
沈徽星摸了摸脖颈上的抑制圈。金属冰冷依旧,但此刻,她感到的不再是单纯的压迫,还有一种冰冷的决意。
三天前,她差点死在蚀血兽口中。
三天后,她站在这里,计划着偷渡上一艘走私船。
这个世界想让她死。想让她屈服。想让她像其他D级一样,在垃圾堆里无声腐烂。
但她不答应。
窗外,旧港区的霓虹在她湛蓝色的眼眸中投下破碎的光影。那光芒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不是天真,不是幻想,而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冰冷的清醒。
“我们会离开的。”她轻声说,不知是对顾白飞,还是对自己,“然后,我们会回来。”
“改变一切。”
夜幕彻底降临。旧港区的狂欢刚刚开始。
而在南城这间破旧旅馆的小房间里,两个伤痕累累的孩子蜷缩在唯一的床上,在霉味和远处噪音的包围中,沉入了三天来第一次无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睡眠。
明天,他们将面对新的挑战。
但至少今夜,他们可以暂时喘息。
在梦境深处,沈徽星又看到了那片星空——不是旧港区被护盾扭曲的天空,而是真正的、无垠的、自由的星空。
她朝着那片星空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的现实。
但她相信,总有一天,那不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