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沉默了足足十秒。
然后他走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泛黄的纸质文件,推到两人面前。
“签了。”
那是一份学徒契约。条款简单得令人意外:为期三年,包食宿,每周有基础津贴,每天工作八小时,罗斯负责教授机甲维修与改装技术。契约末尾明确写着:“学徒期间,乙方(学徒)的人身安全由甲方(菲尔德·罗斯)负责,任何第三方(包括但不限于帮派、黑市、帝国官方机构)不得在未经甲方同意的情况下对乙方采取强制措施。”
这条件好得不像真的。在旧港区,这种契约通常意味着卖身契,但这份契约没有任何陷阱条款。
“为什么?”沈徽星盯着罗斯,“你花了300点买我们,却给我们这种条件?”
罗斯靠回椅背,那双慵懒又冷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东西。他点了点契约上“菲尔德·罗斯”的签名:“因为我和你们一样,曾经一无所有,也曾经被人从泥潭里拉出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徽星脸上,又移向顾白飞:“也因为……你们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宁愿死也不肯跪下的人。”
沈徽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自己注射的龙族基因剂,想起资料里那个最后的使用者——沈澜秋。
但她什么也没说。
顾白飞拿起笔,在契约上签下名字。沈徽星看了罗斯一眼,也签了。
“从今天开始,你们住二楼。”罗斯收起契约,“楼上左侧第一间是你们的房间,自己去收拾。一小时后下来,开始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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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房间比“火花旅馆”好太多了。大约十五平米,两张简单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储物柜,甚至还有一扇能看到街道的窗户——虽然装着防护栏,但至少能透进阳光。房间里干净,没有霉味,床单是洗过的,甚至有两条薄毯。
“不对劲。”顾白飞关上门,压低声音,“他太慷慨了。在旧港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D级这么好。”
沈徽星点头:“他在观察我们。刚才那些问题,是在测试我们的知识水平。他买下我们,可能一开始就是冲着我们的能力。”
“但他提到‘想起一个人’。”顾白飞靠在墙上,薄荷绿的眼睛眯起,“你觉得……他认识沈澜秋?”
“有可能。”沈徽星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他的举止、气质,都不像普通机甲技师。白色西装、金项链、耳钉——这些在旧港区太突兀了。他像是……故意维持着某种过去的习惯。”
楼下传来工具运转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下楼。
罗斯已经换上了深灰色的工作服,正站在一台拆开的机甲前。工作服贴合他的身形,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背肌。他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头也不抬:“过来。”
两人走近。这是一台标准“灰狼”型机甲,帝国陆军的中坚力量,A级以下士兵的主力机型。此刻它的胸甲被卸下,露出复杂的内部结构。
“这是你们第一课。”罗斯用数据板在机甲内部扫过,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标记出几十个关键节点,“机甲维修,不是简单的拆装零件。你们需要理解它的‘逻辑’——能量如何流动,信号如何传递,驾驶员每一个指令如何被分解成千百个机械动作。”
他的讲解清晰而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每一个部件的作用,与其他系统的关联,常见故障的表现和原因,以及最重要的——如何在不标准条件下(比如旧港区这种缺乏原厂零件的环境)进行应急维修甚至魔改。
沈徽星和顾白飞全神贯注地听着。罗斯讲的内容,有些他们在偷来的资料里看过,但更多的是从未接触过的实战经验——比如如何通过听引擎的细微异响判断涡轮叶片损伤程度,如何根据机甲关节的磨损模式反推驾驶员的战斗习惯。
“现在,实操。”罗斯退后一步,指了指机甲,“把它胸腔里的二级能量导管全部拆下来,检查,清洁,然后装回去。标准工时是两小时,我给伱们三小时。工具在那边,自己选。”
工作开始了。
沈徽星负责左侧,顾白飞负责右侧。拆卸能量导管是个精细活——导管内壁有精密的能量导流纹路,不能磕碰,连接处是高压密封接口,需要用专用扳手以特定扭矩松开。
一开始两人还有些生疏。但很快,他们的本能开始发挥作用。
沈徽星在拆卸第三根导管时,脖颈上的抑制圈传来轻微的嗡鸣。她闭上眼睛半秒,再睁开时,指尖传来的触感变得异常清晰——她能“感觉”到导管内部能量的残留轨迹,甚至能预判到某个卡扣松开时最合适的力道。
顾白飞那边同样。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薄荷绿的眼睛盯着接口,手指稳定得不像个孩子。有一次导管差点滑脱,他手腕一翻就接住了,动作快得带出残影。
罗斯靠在远处的工具柜旁,静静看着。他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慵懒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两小时十七分钟,两人完成了。
罗斯走过来,逐一检查。他拿着数据板扫描每一根导管,测试每一个接口的密封性。全程没有说话。
检查完最后一根,他放下数据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