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角度往外看,所有人便都只剩下了一双腿脚,唐宁既觉新奇又有些好笑,忍俊不禁地收回了视线。
她好奇黎墨生会写些什么,转头往旁一看,只见他此时已是在那彩条上写下了一个——
【愿】
然而刚写完这个字,他笔尖就忽然一顿,“嘶”了一声转头道:“对了,我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唐宁先是被问得一愣,而后才想起道:“哦,我叫‘十二’。”
她之所以差点没想起来,是因为这个称呼压根没用上过几次,毕竟山里只有她和神十一两人,大多时候都是以“你我”相称。
黎墨生闻言点了点头,这倒也不奇怪,灵体们在没有前往人间之前,大多用不上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是简单以排序相称。
只不过此时既然说到了这儿,要写在彩条上的名字又是用来寄托祝福,他便索性提议道:“那你要不要自己取一个特别的?”
特别的?
唐宁稍怔,随即当真眨着眼思考了起来,脑中倒是闪过了不少字词,可一时半会儿却又没哪个能脱颖而出。
正这时,一张金色彩条晃晃悠悠地从上方桌沿飘落,也不知是写错作废还是不小心被碰落了下来,当它飘过眼前时,其上书写的最后几字恰好映入了唐宁眼中——
【……风调雨顺,举世安宁】
唐宁眸光微微一亮,顿时像是有了想法,转头道:“那……我就取‘宁’字好么?”
黎墨生自然也看见了那张字条,深觉这样的巧合也算缘分,当即莞尔:“好,那我就叫你阿宁?”
唐宁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有点开心:“好。”
黎墨生于是重新提笔,一边念着一边继续在那字条上写了下去:“愿,阿,宁,朝暮欢喜,岁岁无虞。”
看着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落在纸上,又被赋予了这样美好的祝愿,唐宁心中的喜悦不由又滋长了几分。
待到最后一个字写完,黎墨生拎起纸条吹了吹,又递到唐宁面前:“来,你也吹吹。”
唐宁还当这也是什么风俗,遂很是认真地对着纸条吹了一下。
黎墨生一笑,手一抬、从桌上摸了跟丝线来,将那彩条穿好:“走,我们去把它挂上。”
说着,两人正准备起身,忽然,与前方投来的一束视线迎面相撞——
那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头顶一双小鬏,穿着一身花布裙,一手抓着串糖葫芦,另一手拽着身边大人的衣摆。
在周围来来往往的腿脚中,她是唯一身高与桌案相仿的,所以也只有她发现了这隐秘的方寸之地。
此时,她圆溜溜的双眼正好奇地盯着黎墨生手中“悬空”的纸条,先是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而后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般,忽然笑了起来,仰起头,将手中拽着的衣摆往下扥了扥:“娘亲——你看——”
说时迟那时快,唐宁和黎墨生飞速对视,心有灵犀般齐齐一转身,眨眼间便从桌下钻过、从桌子的另一边钻了出去。
当那妇人被孩子提醒着看过去时,那桌下早已是空空如也。
而从外圈到了内圈的唐宁二人一个闪身,迅速隐入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呼,好险。”
明明没做什么坏事,但两人却共同体验了一把差点被抓包的惊险,回过神来时,忍俊不禁地相视而笑了起来。
挨挨挤挤的人潮里,没再有人注意到那无风自动的一张小小彩条。
于是它就那么一会儿与某人擦肩,一会儿从某人背后掠过,一路忽上忽下地穿过人群,到了那灯架之下。
而后悄无声息飘起、丝线一勾一系,便悬挂在了花灯之上、融入了周围万千彩条之中。
不久后,午夜如期而至。
在子时的更声响起时,众人期待的放灯也终于到来。
须发皆白的老镇令在众人的簇拥中来到花灯之下,笑呵呵地举起火把,将灯芯点燃,那巨大花灯便在火光映照下冉冉升起,在众人的欢呼与翘首中,带着无数寄托祈愿的飘摇彩条,缓缓飞往了夜空。
紧接着,又有数以千百计的小花灯从镇上的各个角落渐次飞起。
像是众星拱月,又像是一呼百应,跟随簇拥着那盏最大的花灯,在藏蓝色的夜幕里汇聚出了一片璀璨灯海。
唐宁和黎墨生仰望着那片灯海,望着望着,又忍不住转头看向身边人,相视一笑。
仿佛这一刻美的不仅是灯海盛景,还有这身在其间的景中之人。
夜色愈渐深沉,小镇里依旧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