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须永中尉的伤势重得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当时的医学界也为此震撼,出乎人们的意料,他竟然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报纸上为此大做文章,对此进行了声势浩大的报道。他被炸掉了两条胳膊、两条腿,整个人就像一个被制作残缺的木偶人,让人不忍直视。他的大腿几乎连根被炸掉,只剩下残余的球状凸起,透着一点儿生命的迹象。他从头到脚,都是弹片炸出的伤疤,赫赫发亮。
虽然身体已经残缺得让人不忍直视,但是他残余的身体被保养得还不错,显得十分健壮。对此,鹫尾老少将夸奖时子功不可没,能悉心把丈夫照顾得如此周到。他的每次赞词都会把这些内容捎带上去。这兴许因为生活无趣,因而须永中尉的嘴巴总是闲不住,时子把他养得肚皮圆滚滚的,简直就像一个随时就会开裂的熟西瓜。他这木头桩子一样的躯体,真的是十分惹人注目。而且,整个身体圆滚滚的,和那种体型较大的大青虫没什么差别,只是颜色是黄的而已。时子曾偷偷地把他比作一个会动弹的肉陀螺。他失去四肢的部位,呈现四个圆柱形的凸起。这些凸起周围的表皮,有很多的皱褶,仿佛被收住了一样,只是中央的部分,深深地凹陷,的确是很吓人。平时,这四个凸起部位就在不停地蠕动,仿佛青虫一样。他总是喜欢以臀部为轴心,借助头部和肩膀的力量,在榻榻米上不停地做不规则运动。
此时,被时子撕开衣服的丈夫,一动不动,他也许也在等待这即将到来的刺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与时子的眼睛对视着。时子此时蹲在地上,双下巴十分明显,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非常像一个对猎物虎视眈眈的猎人。
时子自然明白丈夫此时的渴求。什么都不需要说,她只需用一个动作,就会让那些渴望化为乌有。有时时子坐在丈夫身边做针线活,无事可做的丈夫,会感觉很寂寞,只能无声地看着四周,他的眼神里也会有一种被压抑着的情绪出现。
现在的须永中尉,所有的感官中,只有视觉和触觉还没完全失去。他原本就没怎么读过书,空有一身勇武,受伤以后,他的大脑也受到损伤,更与书本无缘了。此刻的他简直退化成了低等动物,只需满足口福即可,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慰藉他的精神。然而,即使是如此庸庸碌碌地在混日子,但是他仍然持有旧时被军队教育所形成的良好道德,这些都时时在他不太灵光的脑海中出现。肯定是因为这些原因和他身体的严重残疾,才让他产生了强烈的生理本能,这些操守和欲望的挣扎,让他的心理极度不平衡,因而他的目光中才会有一种茫然的苦闷。时子只能如此理解她丈夫此时的神情。
这种神色不会在强者身上出现,须永中尉是如此软弱,在妻子面前却又表现得如此小心翼翼。时子平时其实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坚强,那么爱哭的她,却对自己的丈夫充满了进行折磨的斗志。所以丈夫越是表现出忧郁来,她就越喜欢进行永不休止的折腾。因此,她根本不去考虑丈夫的感受,而是用尽一切手段,对这个残疾人的身体发动一轮又一轮的挑逗,想激起他对她的情欲。
时子忽然被一场毫无来由的噩梦惊醒。她吓得浑身发冷,大叫着从梦中惊醒。
她发现枕头边放着的煤油灯,灯芯此刻正发出“呼呼”燃烧的声音。因为有灯光的照耀,所以整个房间的天花板和墙壁,都被笼罩在一种橘红色的光晕里。身边的丈夫,脸上的疤痕也被照得透亮,也呈现出橘红色。自己即使那么大的叫声,丈夫也是不能听见的。此刻,他并没有闭眼,眼睛使劲儿瞪着天棚。时子看了一眼闹钟,此时是半夜一点多钟。
也许是因为深夜噩梦容易缠身吧?不过时子虽然被惊醒了,但是却感觉身上非常难受。虽然她还在迷糊之中,却对此感到惊奇。她忽然想起刚才和丈夫的行为。他们做了一个令人难以启齿的游戏,至今自己还感觉在飘忽着。那里有一个“骨碌碌”乱转的大肉球,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脱得光溜溜的,她肥胖的身体显得那么丑陋。他们如图片上描绘的那样,紧紧缠绕在一起。多么让人难堪又多么不忍直视!然而,这种令人反感又肮脏龌龊的样子,却能让她的欲火空前的猛烈,并让她甘心沉溺于此,虽然她早为人妇,可要是在以前,这是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
“天哪—天哪—”
时子用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胸脯,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哼哼,她呆呆地看着丈夫那张被毁掉的脸。
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浑身不自在了。“刚才的游戏似乎比往常结束得仓促了些。”她这么思忖着,就钻出了被窝,向楼梯走去。过了一会儿,她又悄悄地钻进被窝里,丈夫依然还是原来的表情,根本不看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天棚。
“你在想什么?”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一个什么都不能表达的人,只有眼珠能活动,直盯盯地望着一个地方不动,让时子感到瘆得慌。她在猜测着,他虽然变得有些呆傻,然而在他这种身体被废掉的人心里,也许有自己另外的一个世界,那是时子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他乐得其所。这么想着想着,时子的心就悬了起来。
她的眼眶似乎一下子变得十分光滑,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感觉自己的脑中,仿佛正有一列火车驰来,轰隆轰隆作响。各种想法,音符一样地在跳跃着,消失了,然后又出来了别的音符。这些记忆中,三年前的那件事对她影响至深,甚至说完全改变了她这个人。
时子收到通知,她丈夫因负伤被送回内地。那时的时子一直在感恩,他没牺牲在战场上,真是谢天谢地。和她来往的同事们,也都夸她有福气,过了些日子,报纸上的新闻把她丈夫完全夸成了一个英勇无畏的勇士。她猜想着,丈夫只是负了重伤,根本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对于当时去军队医院看望受伤的丈夫那一段,她一辈子难忘。她丈夫的脸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而且眼神涣散、呆滞,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医生用医学术语告诉她,由于受伤的影响,她的丈夫失去了听力,也不能发声了。闻听此言,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涕泪横流。以后,一定还会有更多未知的磨难在等着她。医生原本是很郑重地告诉她这一切,见此情景,也产生了恻隐之心,先提示她不要过于害怕,然后把白色的床单慢慢揭开了。躺在那里的那个人,手脚都不见了,残余的半个圆柱形的身体,被绷带捆成了一束。简直就像一尊石像一样,毫无生命的温度可言。
她就像被江水冲垮的堤岸,也顾不上羞耻不羞耻了,顿时哭得昏天暗地。因为怕影响到伤者,所以医生与护士就把她带到了别的屋子。她趴在一张桌子上,仍是止不住悲伤,痛哭不已。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很多人也失去了胳膊和腿,但没有像须永中尉那样依然活着。他活下来真的是奇迹。军医正殿下与北村博士都为此付出了努力。在其他的医院,应该还没有这样的例子。”
时子仍旧趴在桌子上哭着,医生凑到她耳边,讲了上面的那些话。对于“奇迹”一词,他强调了好几次。可是须永中尉这样的“奇迹”,究竟是福气,还是悲哀呢?
自然,报纸上不会错过任何机会,须永立下的战功和外科医生的功绩,都用了很多篇幅进行了详细的报道。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半年,在部队领导和战友的陪伴下,须永被送回了家。虽然失去了健康,但是他也获得了极大的荣誉,被颁发了五级金质勋章。时子不得不为这个功勋的获得者日夜操劳,而人们却在那里大张旗鼓地为战事的胜利而举行庆祝活动。时子的亲戚、朋友和邻居们,每天都送来溢美之词。
然而,那点微薄的抚恤金很快就捉襟见肘了。这时,须永在战场的首长鹫尾少将伸出援手,邀请他们免费借住在他的厢房。从此,时子和丈夫就来到了农村,日子一下子就变得安静而寂寥了。逃离了那狂欢的场面,慢慢地,崇拜英雄的热度也降了下来,他们几乎被淡忘了。斗转星移,人们不再狂热,开始变得理智。战场上的有功之臣,须永中尉的功勋,几乎没人知道了。
时子丈夫的亲属,不知是不是被须永现在的模样吓到,还是不愿在金钱上为他们负累,对他们几乎从不问津。时子的父母过世多年,自己的兄弟姐妹更是薄情寡义。这不幸的须永和他那忠贞的妻子,如同被人间抛弃了一样,只能在农村的这所寂寞的房屋中,勉强生活着。只有位于二楼上面的那仅有十平方的狭小空间,才是他们夫妻二人的领地。他们中还有一个不能听不能说,甚至吃喝拉撒全要人照顾的废人。
像是被海风突然吹到孤岛上一样,须永似乎一下子接受不了生活环境的巨大改变。他对此显得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伤口痊愈以后,有一阵子,他不分白天黑夜,只是那么呆呆傻傻地躺着,什么也不做。
时子非常着急,想出让他咬着铅笔写字的主意,这样两个人就可以进行交流了。丈夫先写出“报纸”和“勋章”,这是他清醒后最先见到的东西,是鹫尾少将放在他面前的。原来他还记得报纸上对他的大肆宣传,那枚金质勋章,他也念念不忘。
丈夫总是不厌其烦地写出这两样东西,时子见了就会把它们拿过来,让他看。他一直看一直看,总是看不够。时子用两手举着剪下的报纸,丈夫看着看着就开始微笑。时子感觉有点难以理解。
时子对这些象征荣誉的东西早就感到厌倦,她丈夫后来也是。他不再强烈要求妻子拿来这些东西,而是把精力无休止地转移到对肉体的需求之上,这简直就是饮鸩止渴。就像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忽然看到食物一样,他对时子肉体的需求总是没有节制。时子如果反对,他就会在榻榻米上,像个大肉球似的滚来滚去,以此发泄。
开始时,时子又恐惧又反感丈夫的这些举动,可是,天长日久,她觉得自己在肉体上也成了喂不饱的饕餮。在农村这个荒僻的地方,他们看不到明天的希望,并且两人都没有什么文化,他们整天的生活就是这么重复再重复,就像两只野兽被命运关进了打不开的牢笼里。
在这种状况下,时子把丈夫看成一个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时戏耍的肉体玩具,也是能被理解的。并且,在残疾丈夫那异样的刺激之下,身体比平常人都要健壮的她,已经在肉体的需求上,变得贪婪而无止境。已经演变到残疾的丈夫对她都有所抵触,这也是没什么稀奇的。
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法理解,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身上会隐藏着这么不知羞耻的恶魔?她为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与恐惧。
这个自己无法出声,也听不到时子说话的怪物,他的身体就像被牢牢锁上了。然而他却不是一个随便用泥巴捏成或木头刻出的木偶,他有自己的情感,所以这些对她还具有吸引力。他只能用那双大眼睛,向妻子表示他的情感。对于妻子的无节制的索求,他悲伤,他愤怒。然而,他无法充分表达自己的哀痛,只能无声地流泪。他想摆脱她,又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在她的蛊惑下,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肉体的狂欢中。让自己的残疾丈夫,违背他自己的意愿,成为自己**的对象,时子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时子闭着双眼,走马灯似的回忆着这三年来的生活。她心潮汹涌,让她兴奋的时刻,全都像浪花一样,一个个卷过来,有的集聚在一起,有的三三两两地出现,然后又都消失不见。这些零星的回忆,像电影倒带一样,不由自主地、无比真实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每当这时,她内心的欲望就会更加强烈,就会更加不受控制地折腾她那残疾的丈夫。她也深知这些,可是当那种强烈的欲望袭来的时候,她对自己也毫无办法。
在一瞬间,她意识到房间里的灯光变暗了,因而一切都像被迷雾包裹起来了一样,而她的那些想象也一下子变得不真实了。所有的感觉似乎都会互相影响,就像江海的退潮一样,一浪拍打着一浪。她原本被**裹挟着,没有意识到什么,现在却有些恐慌,心脏怦怦直跳,不过想想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啊。于是她钻出了被窝,把煤油灯的灯芯捻了两下,这才发现以前的灯芯快烧完了,所以屋里才变得昏暗起来。
灯亮了起来,然而她看到的还是影影绰绰的橘红色。她很纳闷儿。在灯光下,她看向自己的丈夫,他还是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两眼直瞪瞪地瞅着天棚。
“你还在瞎想什么啊?”
时子有些不安。一个高度残废的人,都这样了,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思考。时子有些来气,这时她体内的恶魔又开始张牙舞爪了,她要立刻折腾这个可怜的人。
她猛地跳到丈夫身上,抓住他的肩膀,就开始猛烈地晃动起来。
这简直太意外了,残疾的丈夫身子一抖,眼光里充满了强烈的怨恨。
“干吗?你看我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