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说。”
“别再叫我云大哥。叫我云升吧。”
“好的,云升。那现在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云升毕恭毕敬地道:“随您吩咐。”
“不知道苋菜出来没有,我突然想吃了。”
“放心,您一定能吃到。”
午饭时,饭桌上果然加了一盘清炒苋菜,胭红的汤汁冒着清香,璟琛十分满意,知道璟暄依旧在房里不愿出来,便叫云升单给他拨了一份,正吩咐着,云氏进了饭厅,拉开椅子坐下,皱眉道:“不用给阿暄吃这个,红不拉几的,看着倒胃口。”
璟琛便笑道:“天气热,吃点苋菜清毒降火,对阿暄恢复会有好处。”
云氏没理他,却斜瞅着云升:“听见没有?云升!”她故意把“云”字拉长,云升只得恭顺地将托盘中一小碟苋菜放回了桌上。璟琛也不以为意,面色平静地坐下,端起了饭碗,筷子正要伸向那碟苋菜,云氏又道:“把苋菜都撤了,我看着吃不下饭。”
云升犹豫了一下,云氏脸一沉,见他站着不动,更是恼怒,站起来,伸手将那两碟菜端起放在托盘上,汤汁溅出,宛如鲜红的血。
“端走!”云氏厉声命令。
云升看了眼璟琛,后者正剥了小块鱼脸肉,慢吞吞放在碗里,浑若无事般。云升便将大的那一碟放回了桌上,笑道:“夫人,那我先把二少爷这盘撤了。”
云氏一耳光甩了过去:“你是哪家养的狗子?自家主人的话都不听了?”
云升脸色铁青,站定了一动不动。
璟琛这时才抬头,微笑道:“今天这苋菜真是新鲜,我很喜欢。云升,谢谢你,你先下去,我和母亲慢慢吃。”
云升僵着脸退下,两个在旁边侍候的下人见情形不好,也悄悄退了出去。云氏转过来怒视着璟琛,却见璟琛笑眯眯地将一碗饭倒扣在那碟苋菜上,用勺子拌了拌,舀了一口在嘴里细嚼慢咽。
云氏怒极攻心,声音都在发颤:“不要以为你弟弟现在这个样子,你就可以高兴了……”
鲜嫩枝叶在璟琛口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待吃了两口,他才慢条斯理地说:“舅舅给我介绍的翟小姐都死了,我伤心还来不及,高兴什么呢?”
云氏脸色大变,一张脸由红变白,颓然坐下,手捏着筷子不住颤抖。
璟琛道:“母亲,瞧瞧,您都气糊涂了。云升是谁养的狗?他现在是在谁家?潘家呀!就连母亲您,姓氏前面不是也得加个潘字?您的话要是被父亲听到了可不太好。”
云氏满腔的怨气满腹的话被他全部堵了回去,不由得呼吸沉重,眼眶都红了。
璟琛瞟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纵然起初想得好好的,也总还是会生出无数事端,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要顺其自然。反正是意外,发生就发生了呗,不值得思虑那么多。蕙兰死了,我伤心一阵子也就好了,弟弟受伤了,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母亲您焦虑什么呢?”
云氏嘴皮动了动,低声道:“在你父亲那儿,你可不要乱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来?”璟琛小心翼翼挑出一根鱼刺。
云氏抬眼看他,示弱一般,恳切地说:“阿琛,这些年我对你怎样,你心里有数。我是为你弟弟难受,所以才忍不住对你发发牢骚。”
璟琛体谅地说:“我知道。越是亲近的人才越不见怪。母亲,以后有什么气尽管往我身上撒,没事的啊。吃饭吧,菜都凉了。您要再病了,这个家就垮了。”
云氏心里忽上忽下,定定神,舀了半碗汤小口小口地喝,饭厅里一时只有碗筷轻触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她悄悄观察璟琛,见他似乎胃口很好,嘴唇被苋菜汁染得微红,宛如嗜了血一般,而一双眼睛深不可测,宛如两汪冰潭,她心中划过一道莫名的恐惧,别过了脸,想到璟暄被送回来时那耳廓边缘的血迹,不由得伤心无比,嚼着米饭便如嚼着石子一样,偏偏璟琛叫来下人又盛了碗饭,还让人把剩下的那一小碟苋菜一并端来,又拌在了饭里。
云氏起身,苍白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外就走,璟琛自言自语般道:“颜色真好看,嗯,怪不得叫状元饭,谁吃了谁就当状元。”呵呵笑了两声,又说,“可惜阿暄不能吃。”
“砰”的一声闷响,云氏撞在了门框上,饭厅外小君惊呼了一声:“哎呀夫人,疼不疼,撞着哪儿了?”
云氏捂着额头一声不吭,云升安静地站在走廊尽头,像个影子一般无声无息,她把手放下,忍着痛,耐着性子朝他走过去,挤出一丝示好的笑:“脸还疼吗?”
云升缓缓摇摇头。
云氏又道:“按辈分算起来你还是我的弟弟呢,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更要相互帮衬着才是。一会儿你陪我出去走走,顺便给你买套衣服,别生气了啊。”语气宛如在哄着一个孩子。
“谢谢夫人。”云升神情极是恭敬,不过却皱了皱眉。
“怎么,还有什么难处吗?”
云升似乎很是窘迫,低声说:“我家西郊的农田收成不好,家里人打算做点渔业补贴家用,我这……”
“别担心,不就是没有本钱吗?”云氏暗暗高兴,能主动开口要钱的人,就是好使唤的人,刚才一时冲动拿人撒气实在也不应该,笼络好自家的狗没有错,该给点骨头就不能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