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假如我……”
“没有假如,我告诉你……”
璟宁不待他说完,不耐烦地把酒筹从盒子里全部倒出来,小手在上面翻捡着:“探花,状元,进士,秀才……”她嘟着小嘴轻声念,睫毛弯弯,白皙的双颊宛如敷上了一层浅粉色,她用指甲磨蹭着酒筹上的字,简直就像个任性的孩子。
他十分温柔地凝视着她,竟忘了要说什么,倒是她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眨了眨:“说呀,大哥哥。”
银川定定神,道:“如果对他毫无兴趣,便不要撩拨人家。何苦让人受这番罪。你要是不耽误他,人家说不定现在早就找到合适的姑娘了,好好一个老实人,跟发了疯似的。他把那枚老凤祥的戒指给我看,说:‘宁宁喜欢戒指越大越好,我就订了枚最大的。’我那天费了好大劲儿才憋住笑。粗得像个顶针!”
璟宁捂着脸,他知道她在偷笑,所以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她笑得喘不过气来:“是……不是我说的……是方琪琪她们骗他的。他竟然信了。”
银川将她的手拽下,让她正视他,她脸上满是天真快乐的笑意,让他的心一沉,怒气窜涌起来,又或许是悲哀。
“你不觉得玩弄一个人的感情,是一件罪过的事吗?!”
美丽的小脸黯淡了一下,她委屈地道:“我没想玩弄他,是他自己总缠着我。”
是他总缠着我。是他自找的。
是她自找的。银川脑中又掠过了这几个字,想起了死去的蕙兰,和那名不副实的妻子。
“你这么说,无非是你认为自己在感情的天平上,站在可以藐视别人的胜利的一方。但是小栗子,不要以为爱你的人都是弱者。有时候弱者的反抗也是会让人招架不住的。”
“大哥哥……”
“我跟你举个例子。你嫂子……她嫁给我,我不情愿,但因为父母之命,我不得不接受,可这个婚姻很勉强。我们过得并不好,我对她……也很冷淡。所以后来她才会生了病,到最后……”
“我知道你还是很心疼她的。”
他摇摇头,幽幽地道:“总之,她用她自己的方式惩罚了我。至少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她。小栗子,你要以我为戒,别耽误德英。明天我就跟他说清楚,要他别来找你了,你也要……”
“不许!”她忽然叫道,仿佛一个孩子被人夺了玩具一般,“不许。”
“为什么?”银川目光一紧,璟宁觉得他严厉得有点可怕,身子往后缩了缩,嗫嚅道,“我喜欢……被人喜欢。我不耽误他,如果他以后找到别的姑娘,我也会为他高兴,可是大哥哥,我喜欢被他们喜欢。”
“他们?”
“难道我就不能有男孩子喜欢吗?没有了德英,难道就不会有别人?”她歪着脑袋,不解地道,“我并没有恶意。如果我让他们不高兴,他们大可以离我远远的,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银川沉默了。
这是现实,对他来说,也许有点残酷,但毫无办法。娇艳的玫瑰必然引来蜂蝶无数,年轻富有的美丽姑娘没人追求就是没有天理。他定定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低下了头,以为他在谴责,谴责她的无知轻浮和虚荣,可她错了。她不知道她敬爱的兄长其实是想杀了她,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在他脑中出现,她并不了解其实她是他恶念的源头,痛苦的火引。
我恨她,银川想,我一定要恨她,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可我为什么要恨她呢?只要保持现状,又有什么不好?可现状是什么?
银川揉了揉额头。
“大哥哥……”她太怕他生气,以为接下来话会让他好受一点,“不会总这样的。就是,我这样,不会很久的……我……我只是最近心里有点乱。很快就会好了,真的,要不了多久。”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将酒筹垒成一叠放在掌心,再将它们哗哗地倒在桌上。
她有心事。
银川知道她在想谁。那枚酒筹背后的图案突然电光石火般映在他脑中。他忽然心中雪亮。
梅花树下的书生,神采飞扬落拓不羁,和那个人如出一辙。
他看着她娇美的脸庞,在心中咬牙切齿地恨,却又无比绝望。
〔四〕
回到自己房间,月光跑了进来。云琅,那个可怜女人的鬼魂仿佛正站在窗台的一侧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我只是可怜你。”鬼魂说。
那一天她就是那么说的。
他们婚后,他从没正眼看过她,在外人面前扮演的恩爱,到了二人相对时,变成了冰冷的讽刺。
一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她在第三个月便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