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喜气得发抖,男人一边唱一边凑过来:“惊醒佳人,打了几巴掌,短命鬼,冒冒失失往那里去……”嗓子一提,偏着脑袋道,“小姑娘,你说你是怎么长的啊?一对眼珠子这么亮,会把人盯得冒烟儿啊知道吗?”
翠喜笑道:“您喜欢?”
“喜欢!”
她顺手拿起桌上一把水果刀,对着自己的眼睛:“喜欢就挖给您,拿来泡酒或者点灯照亮都行。”
那男人啧了一声,脸垮了下来:“你这小妞儿真没劲儿。陪你跑了这几圈,大爷跑累了,来,给爷揉揉肩。”说着上前一步。
“你别过来!”翠喜将刀对着他,“我捅死你!”
男人眼睛半眯,啧啧笑:“你捅我?还是让爷来捅你……”
话没说完,砰的一声,门被踹开,男人未及反应,被天禄一拳搂到胸脯,仰躺在身后桌上。
天禄揪住男人领口,双目赤红,只觉满腔杀意在四肢百骸乱窜,可临了仍只是将手中那把刀重重拍在了桌边,左手往那男人裤裆一攥,冷冷道:“老不要脸的,挺爷们儿的呀。”声音一扬,用尽力气一捏,“不想要了是不是?!”
那男人杀猪般叫了起来,含含糊糊地嚷:“你……你知不知道我是哪儿的?”
“你爱哪儿哪儿!离我媳妇远一点儿,要么碎了你**!还特×你哪儿,我管你哪儿的,花了你个狗杂种!”
男人片刻间汗水就湿透了衣服,疼得龇牙咧嘴,连死的心都有。
“哎哟我的娘哎!”有人将天禄猛地往外头拉,是丈二姑娘,急得脖子都是红的,“天禄哦,你也不看看人啊!”
天禄手没收劲儿,闷声说:“那小姐你听着,先别来掺和,我跟你的账还在后头,你招来的什么臭杂碎,差点害了我媳妇!”
丈二姑娘直跺脚:“哎哟喂,不禁不离儿得了,放手吧祖宗!”
“不放!”
“他是温所长!”
……
天禄娘扭了腰,在家歇着没出门,见天禄不声不吭和翠喜早早就回来,心觉奇怪,天禄又红脸瘪的样儿,更是蹊跷,便把他们俩叫住。天禄好半晌没说话,翠喜也白着张小脸儿支支吾吾地啥也不说,天禄娘撑着椅子扶手就要站起来,天禄忙把老娘扶住,终还是开口叹了声气,说:“妈,坏醋了!”
“牛肉刘”被抄了。大封条贴在门上。
纸铺的魏老板悄悄去看了看,饭铺两扇木门被贴了封条,上下两个醒目大叉,门口摆的两个花盆被砸得稀巴烂,那俩花盆还是去年秋天他送的,**谢了后就只剩俩空盆儿,现在泥块碎片满地都是,他看着地上发了会儿怔,叹了口长气,快步离开。
结交乱党的罪名不是开玩笑的,要真坐实了,是会被吊死的!风言风语传来传去,街坊们一开始都不太敢去细打听,以前虽和天禄交好,这紧要关头,稍有不慎就会牵累了自个儿,因而没几个人去天禄家探望,连金四爷也不敢。
其实小饭铺不是一开始就被抄了的。
先是衙门来了人,检查卫生,像模像样地里外搜罗一番,从厨房柜子里扒拉了十来个死蟑螂出来。天禄和翠喜就在旁瞅着,见到蟑螂,天禄立刻说:“这不是我们这儿的。”
“不是你们这儿的是哪儿的,我一口气儿吹出来的?”
“是您生的还是吹的我不管,虫子不是我店里的。”
“说话小心啊小子!”
翠喜一言不发,舀了一勺滚热的面汤就往柜子里泼,那人躲闪不及手上被溅了好些热汤,跳脚道:“哎哎,你烫着我了!”
翠喜说:“虫子得烫才行,瞧那腿子还在动,我烫死它给别的虫子看看。”
“你烫着我手了!”
天禄眉头一皱,猛地上前把他的手一拉,那人袖子里又掉了好些虫子出来,天禄冷声笑了笑:“这儿还有,把面汤拿来再烫烫!不够热便再烧开点儿,得用滚水。”
那人便要躲,另一个见势不妙便已经往外走了,老王把他拦着,又朝外头喊:“街坊四邻来看啊,官老爷跑我们这儿栽赃来啦!冤枉啊!青天在哪儿啊!”
小王在后头跟着干号:“栽赃啊!冤枉哇!”
外头的路人闻声也过来了,天禄大力拽着那人的手,把他袖子兜着,又甩了俩虫子出来:“大家瞧瞧,官老爷说我店里有蟑螂,我刘天禄在白纸坊做了十来年生意,自问清清白白。这小店面值不了仨瓜俩枣儿,我若真昧良心做生意,便是抄了也不觉可惜,我也自会向各位街坊鞠躬请罪!可如果有人敢来栽赃冤枉,不怕人说我刘天禄是个硬眼子——闹翻天也要挣个公道!”
众人便跟着天禄申斥起来,金四爷家的金蛋也在,他毕竟读过书,也知道些事,大声问:“你们是哪个税所的?哪个科哪个股?”
“我们是衙门的,检查卫生!”一人凶巴巴地道,“你这里味道不对,早有人来报了,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来检查。”
一食客插话笑道:“闻着啥了?只怕是你脖子短了,闻着肚子里屎味儿了吧。”
“卫生检疫是警察厅的事,你们是哪个警所的?”金蛋追问。
“警所?”天禄道,“这儿分段的巡警大哥我都见过,他们眼生!你们究竟想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