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秦军士兵追赶着一位姑娘从对面的酒巷中跑了过来。周文冲到面前,宝剑寒风一般掠过,秦兵的头颅在雪地间滚了几滚,掉入雪坑中去了。周文顾不上安慰姑娘,就听见身后风声呼呼,知道是秦军涌了上来。他急忙一个凌空旋转,就有几位秦兵倒在地上。此时的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多杀几个秦军。
然而,没有等他放开身手,秦兵却纷纷有秩序地向四面撤退,在包围圈中,只留下他孤零零的身影。哦!他看清了,那是因为章邯的战车过来了。这是开战以来周文第一次看见章邯,前几次他都是与章平对阵。他雪色的眉毛、雪色的胡须、雪色的头发被大雪映照得益发银色闪闪,只有那一双眼睛依旧冰冷。
章邯一手扶着车轼,一手挥动宝剑,对着不远处的周文喊道:“素闻将军勇猛,今日一见,果然不同一般。为何要追随陈贼反叛朝廷,将军若是深明大义,就该改弦易辙,归顺朝廷,本官不仅可在陛下面前保将军一家安然无恙,还可举荐将军擢升。”
周文听罢,仰天大笑道:“章邯老儿,秦亡有日,你不识时务,反倒劝降于我,岂不贻笑天下。我本陈县草民,蒙大王不弃,一路至有今日,乃我轻敌之故也,唯有一死方能报大王知遇之恩。”言罢,周文举起宝剑面对东南方大呼一声,朝自己脖颈抹去,顿时血柱喷天。
章邯惊呆了,半日情绪方转换过来,对身边的近卫道:“周将军死节,当厚葬之。”
二世二年腊月是一个多雪的月份。从十一月底起,每隔几天就会有一场降雪,虽然不大,却使得空气比往年冷了许多。
天刚放亮,都尉张贺就起身督促“百将”们率领部属演练阵法了。近来不断传来消息,言说章邯率部攻克渑池后,又与三川郡守李由里应外合,一举击溃围攻荥阳的田臧,于敖仓之役中将田臧、李归斩于马下。消息传到陈县,众人无不震惊,有人甚至谈之色变。
张贺清楚,众人内心的恐惧无法消除,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加紧演练,使所部在秦军袭来时不至于仓皇。
一队骑兵从眼前驰过,立在道边的草人纷纷倒地,溅起一阵雪尘;紧接着,骑士们俯下身子,转身一刀过去,那草人就在寒光中断为两截。而另一片雪地上,步兵正在演练格斗,喊杀声在鸿沟两岸**起阵阵回声。尽管不断传来消息,说章邯大军在攻取荥阳后,正挥师南下,但张贺已做了碎身的准备,宁可一身捐国,绝不苟且偷生。正要转身回大帐,却见一人骑马披着雪花进大营来了,看身影是中涓吕臣,张贺忙出营迎接:“大人为何一早过大营来?”
吕臣下马还礼,两人相随进了中军大帐。吕臣扫掉肩头的雪花,这才告诉张贺,说楚王要来营中巡查,他奉命先来告知。平心而论,吕臣对楚王来营中巡查的理由不大赞同,若是犒赏三军倒也罢了,可中正朱房、司过胡武以诸将纷纷自立为由要陈胜亲自监督。尽管吕臣不惜触怒王颜劝说,但陈胜依旧疑虑重重。
此刻面对年轻的张贺,他这些话如何说得出口呢?好在张贺处事坦**,倒也没有将楚王驾临想得那么阴暗,反而觉得,在这个时候来军营必能鼓舞士气,振奋人心。
于是,吕臣就把话题转到御敌上来了:“听说章邯破了荥阳,正率军南下。将军一身关系张楚安危,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个请大人放心,末将已派遣数批探哨,沿鸿沟一线深入五十里,秦军一旦袭来,末将当迅疾迎敌。”
吕臣正要称赞,就被门外卫士的禀报声打断。
进来的是一名什长,禀报说在固陵以南发现秦军,距陈县不足五十里。
“是章邯亲率么?”
“启禀将军,章邯放言,要将大王……”什长欲言又止。
“事已至此,你就直说吧。”
“章邯放言,要擒拿大王到咸阳领功。”
“你且退下。”张贺眉头皱了一下,“看来章邯老贼是要亡我张楚啊!”他觉得此刻陈胜到大营风险太大,希望吕臣能够出面阻拦他出城。
然而,吕臣却是一脸的难色,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张贺理解自己的处境。
两人正踯躅间,营门外值守的将士高声喊道:“楚王驾到!”
“楚王驾到!”
吕臣与张贺来不及多想,就奔出营门外,双双见礼同声道:“恭迎大王。”
吕臣暗暗抬起头,看见朱房和胡武跟在身边,两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张贺额头扫视,心里很不舒服。
君臣在大帐坐下,上过茶点,张贺向陈胜陈奏了秦军已过固陵,正向陈县奔来的消息,之后慨然言道:“启禀大王!御敌卫国,将军之责也;治国理政,大王权柄也,今秦军袭来,微臣已命将士枕戈待旦,一俟战起,臣等必当勠力同心,共抗贼军。大王身系国之安危,阅完兵,还请回城。”
听说秦军距此不足五十里,朱房和胡武脸上就露出恐惧和慌张,忙上前附和:“张将军所言甚是,大王还是回去吧!”
陈胜不悦地瞪了他们一眼:“你等平日考课将士,言之凿凿,为何未战而怯,此岂是我义军朝臣之所为?你等不是谏言本王坐镇大营么,何故又劝本王回城,这是何道理?”
“这个么……此一时,彼一时……”朱房、胡武一脸的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胜喝住两位:“罢了!何言此一时彼一时。昔日本王大泽乡振臂一呼,天下应之,难道还怕章邯老贼不成?”
“大王!确乃此一时彼一时也。”朱房、胡武双双跪下,“现今……”
“你等勿再多言。”陈胜正色道,“本王今夜就在营中歇宿,与将士共御贼军。”
但朱房还是跪倒在陈胜面前,红着眼圈道:“臣与胡司过蒙大王不弃,任职有司。今国家有难,臣怎可惧死,臣只是为大王安危想。既是大王不离军营,臣当追随左右。”
这话一出口,陈胜的心渐渐平静,本来他平日对这二位都很倚重,经过这一番陈奏,心倒软了:“你等所奏亦非惧死怯战。不过,城中亦不可无人据守。你等回城,本王与吕爱卿、张将军在此拒敌。一旦有事,也好有个回旋余地。”
“不!请大王恩准微臣留在营中。”胡武跟着朱房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