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贾一脸的苦相:“二位大人勿拿我取笑了。当初取陈贼首级,我意在领赏,孰料反被弃若敝帚,寒心之至。”
如此商议半日,不得要领,守城的“百将”却前来禀报:“吕臣的军队已经到了城下,将陈县团团围住。”
朱房一听顿时急了,忙偕胡成、庄贾登上城楼,当他的目光俯视城下的时候,顿时被苍头军清一色的黑巾震慑了,那分明是复仇的象征,是决死的气概。朱房顿时陷入慌乱,问身边的庄贾道:“你可有退敌之策?”
庄贾浑身筛糠般地颤抖不已:“我哪知道什么退敌之策呢,还是两位大人决断吧!”
话犹未了,就听见城下发出震天怒吼,义军士卒将满腔仇恨都倾泻在城头,他们扛着云梯,开始登城。城头有过战阵经验的秦军“百将”指挥弓箭手发箭,眼看着一个个士卒落进护城河,可义军却没有后退的意思,射倒一批,就跟上一批,以致秦军士卒后来手腕发软,拉不开弓,眼看着义军登上城头,向他们举起刀剑。朱房见状,赶忙把胡成叫到一边道:“现今之际,只有献城投降。”
胡成无奈地摇摇头道:“吕臣为陈胜复仇而来,献城岂可奏效?”
朱房解释道:“你我当初不过拒陈王于城外,并不曾害他,凶手乃庄贾。我等若是擒了庄贾,也许可以获得吕臣的宽恕。”
胡成会意,朝庄贾招了招手。庄贾下到半坡,但听胡成大声对跟在身后的卫士喊道:“将庄贾拿下。”
四个卫士上前缚了庄贾。庄贾挣扎着喊道:“大敌当前,大人这是为何?”
“你乃凶手,不缚你缚谁?”胡成不容分说,命卫士用绢巾塞了口,押往城门口。朱房先行一步,命城门司直开了城门,举着一面写了“降”字的旗帜,缓缓走过吊桥来了。
城头上的秦军见朱、胡放弃抵抗,也都纷纷弃械投降。等到吕臣、王彤率领义军进城时,秦军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而朱房、胡成则跪在队伍最前面。朱房不敢抬头看吕臣,头紧贴着地,只是口中讷讷道:“罪臣朱房拜见将军。”
王彤目光扫过降军,第一个映入他眼帘的就是被绑了手脚的庄贾。他的精神完全垮了,浑身无力,脸色苍白,头上冷汗淋漓,若非士卒架着,立即就会瘫倒在地。如此势利小人,吕臣连申斥他的话都不愿多说一句,只对身边的“百将”道:“将朱、胡二贼与庄贾押往楚王宫,本官要‘红祭’楚王。”
王彤手按宝剑,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大片降军,高声道:“我知你等皆骊山刑徒,被迫与义军为敌,情非得已。然诸位不妨回想一下,自戏水之战以来,多少刑徒兄弟战死在乱军之中,有哪一个得以回家与妻儿团聚?没有。我军替天行道,出于仁义,现请你等做出抉择,愿意跟随吕将军反秦诛暴的,善莫大焉;愿意回家团聚的,我军发给你等盘费,即行离开。”
王彤命义军中两名校尉分头统计。不一刻便有了分晓,除了十之有一的刑徒准备返回故里,九成人都愿意投奔义军。这情景让数日来一直愁眉不展的王彤脸上有了喜色,立即要校尉们按照编制把降军一一分配到各个部曲,要他们严守城池。安排好这一切,他才打马朝楚王宫奔去。
第二天巳时三刻,行刑的诸事项均已准备完备,吕臣亲任监斩官。
陈县城失而复得,百姓为之鼓舞,听说要处决三个叛贼,顷刻间万人空巷,纷纷聚集在楚王宫前的广场。王彤到来的时候,只见义军将士苍头玄甲,全副武装排列成一个个方阵,黑色的棉甲与银晃晃的战刀,冷气逼人。
高高的王宫门前,已经竖起了陈胜的灵位,前面的案几上摆上了牛羊牺牲,朱房、胡成和庄贾被士卒押着,跪倒在陈胜的灵位前。
看看日色已到午时三刻,吕臣命陈县主簿出列宣读祭文。主簿手捧绢帛,哀音低回,催下义军将士的怆然泪水:
昊昊楚王,壮而怀远,感天下之苦秦久,怒二世之死扶苏,怅恨满之,大泽揭竿,斩木为兵,应者云集,厥号张楚,盖振臂一呼而带甲者百万,举麾一号而下城者数十。功盖万世,义薄云天。
哀哀楚王,数月之间,一战失利,不幸殒命于驭者之手,然则身骨虽去,精魂不朽,于今域内,群雄奋起,掎鹿争捷,瞻乌爰处,暴秦诛灭,指日可待。王灵在天,当慰之至。
……
一篇未罢,军民中哭声嚎嚎,此起彼伏,成为送楚王上路的“雅乐”。吕臣率领众校尉向陈胜灵位行三叩九拜大礼,然后起身,面向众人怒吼道:“将叛贼朱房、胡成、庄贾首级取下,祭奠我王。”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声令下,三名身强力壮的刽子手往大刀口喷了一口热酒,抡圆猛砍,只听“咔嚓”一声,三贼的头颅飞向台下,滚了很远。早有士卒在那里等着,捧起首级跑步来到陈胜灵位前,与牛羊牺牲放在一起。
做完这些事,吕臣的心一刻也没有松弛。第三天一早,他即召王彤和主簿等到王宫商议安葬陈胜和反秦大计。当他向主簿征询陈胜墓址,主簿几乎没有思索就回答:“卑职以为,芒砀山距大泽乡不远,大王若是葬于彼处,每日看义军胜券连牍,岂不快哉。”
“为政者要在知人善任,明察贤与不肖;兼听纳谏,此千古之箴训矣!”王彤若有所思,他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却像重锤一样敲击着大家的心,谁都知道,陈胜正是因为骄矜拒谏,才致贼人取宠的。
话题一转到当前情势,大家的心境便分外沉重了。虽说陈县收复,张楚复立,然则章邯兵势甚盛,倘彼等北上战事顺利,不久就会南下的。陈县孤悬一隅,岂能敌得强敌。吕臣想了想道:“依我看来,为今之计必须邀集江淮各路英雄共伐章邯,方能断其手臂,挫其锐气。大家有何良方,不妨讲来。”
王彤建议道:“将军不妨举起义旗,天下必应之。”
吕臣连连摇头:“将军此言差矣,想当初武臣、田儋等人尚不能听命于楚王,吕臣岂能服众?”
主簿见状,也出主意道:“卑职闻之,眼下江淮之义军最强者莫过于项梁军。现今天下尚不知大王被害,将军倘能以大王名义诏命项梁为上柱国,则江淮各路义军必群起而归之。”
“矫诏之举,大逆不道,我等岂能擅为?”吕臣投来疑虑的目光。
主簿眨了眨昏黄的眼睛道:“矫大王诏而灭暴秦,大王在天之灵亦当允之。”
这时候,一位“千人”进来在吕臣身边小声附耳几句,吕臣的眉毛顿时郁蹙在一起,大家都感到一定有事情临头。“千人”出去后,吕臣果然说出了消息:“据探马来报,司马欣派两名校尉杀回陈县,因为在青陂遭遇来自六安的黥布义军阻击,才未能到得陈县。”
“事急矣!将军勿再犹豫,卑职愿代将军起草诏命,聚集群雄共抗贼军。”主簿一脸的焦急。
“好吧!请先生转告项梁,只要共举抗秦大业,我愿追随项梁将军左右。”
说写就写,卫士拿来笔墨,主簿略思片刻,饱蘸翰墨,铺开绢帛信笔写来:
江东已定,即引兵西击秦,诏命项梁为大楚上柱国,节制江淮之军……
吕臣捧起绢帛吹了吹墨迹,忽然想起玉玺在陈胜去后不知流落何处,若无国玺,项梁必不肯发兵。
主簿见状笑了,从身边的行囊里拿出玉玺道:“卑职见朱房、胡成心怀叵测,专以取悦大王为能事,故而大王一出城征战,老夫就携带玉玺逃出王宫,幸得朱胡皆愚钝不堪,若是遇见二位将军,小小陈县岂能有主簿藏身之处呢?”
看着玉玺重重地盖在诏命上,吕臣和王彤的心这才轻松了许多,似乎看到千军万马正在项梁率领下,向咸阳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