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见李德立神情怪异,琢磨话中滋味,心里就有数了,他吩咐道:“你去吧,上心医治,治好了,本王保你换顶子。”
其实同治患的是梅毒,天花的方子当然治不好,到后来他的腰臀都烂出了窟窿,脓血直流,臭气熏天。这天晚上,慈禧在同治的病榻前单独召见了军机大臣,让诸大臣看了同治的病情后道:“皇上康复还需要些时日,朝政如何处理,你们得拿出一个办法才成。”
同治病后,朝廷已让恭亲王和李鸿藻批答奏折,还要拿什么办法?大家都沉默无言,同治却突然声音响亮道:“还议什么?让两位皇太后继续垂帘不就是现成的办法吗?”说罢,他不知是太疲倦还是赌气,就把头扭到了一边。“皇上即已决断,就照旨办理吧!”慈禧随即大声道。
次日一早,皇上的精神好多了,便让人召皇后前来。皇后阿鲁特氏过来之后,照例要给皇上擦身上的脓血。同治攥住她的手,望着她美丽而又布满忧愁的面容,热泪滚滚道:“皇后,朕真想叫你一声皇额娘。”
这话把皇后吓了一跳,她慌乱道:“皇上说笑了,皇额娘过会就来看您了。”
同治却很清醒,道:“她算什么皇额娘?她的儿子都快死了,她却满脑子想着与儿子争夺皇权,这算哪门子额娘啊!”
皇后忍不住落泪了,安慰道:“皇上不要乱说,皇上很快就会康复的。”同治又气又痛,默默望着皇后道:“朕对不住你,你是个好皇后,朕放心不下的也是你,只怕朕去后你会受欺负。”
皇后已泣不成声,握住同治的手道:“皇上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同治长长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让皇后退下。
下午,同治就陷人了昏迷状态,慈禧下旨急召近支亲贵、军机大臣、御前大臣、弘德殿行走的师傅以及南书房翰林前来。
冬日夜早,太阳一落下去大殿就暗了下来。两只老鸦在光秃树枝上“哇哇”大叫,仿佛预示着不祥。李德立跑出来道:“皇上驾崩了!”
哭号声震屋瓦,大臣们回过神来,便摘下头上的红帽缨,太监们立即卸下红色的宫灯,殿内殿外一片玄素。
太监李莲英传旨道:“皇太后懿旨一近支亲贵、御前大臣、军机大臣、总管内务府大臣、弘德殿、南书房行走大臣觐见。”
两宫此时就在养心殿西暖阁,慈禧擦擦泪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行皇帝去了,现在该怎么办?”
同治无子,新皇当然要从近支亲贵中选,这样近支亲贵们都不好先说话了。军机大臣中除了恭亲王就数文祥资历最老,他斟酌再三道:“新皇可从溥字辈中择贤者继承大统。”
所谓溥字辈,就是同治皇帝的子侄辈,这本是正论。但慈禧厉声道:“溥字辈中没有合适的。而且新皇年龄不宜过大,总要**几年才能即位。”说罢,她犀利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大家都低头无语。
“醇亲王的儿子载滟已经四岁,且是至亲,继承大统最为合适,我与姐姐都是这意思。”
慈安也不知是擦泪还是同意,大家看到她点了头。
慈禧又道:“今天大家都在,这事就这样定了,内务府立即准备,明天一早迎新皇人宫。”
这个决定让大家感到万分惊愕,醇亲王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突然就成了皇上,不知是怕还是激动,当即昏了过去,让大家忙了好一阵子。
了解慈禧的人很快明白过来,如果从大行皇帝的子侄辈里选新皇,那么两宫就成了太皇太后,未来即使垂帘,也应该是同治的皇后阿鲁特氏。不过大家也不得不佩服,后宫中再没有谁的智慧能与慈禧相比了。
东方才刚露点儿白,浩浩****的迎驾队伍就在醇王府内外摆开。四岁的载滟还在熟睡之中,没人忍心把他叫醒,直到被抱进龙辇,他还在睡梦之中。他,就是光绪皇帝。
为大行皇帝治丧,为新皇筹备登基典礼,因此,海防和塞防的事就拖延了下来。
大军云集新疆,却不能出关征战,无论是左宗棠还是刘松山等部将都万分着急。那些流浪过来的新疆人,更是三日两打探,眼巴巴盼着随大军打回新疆去。
转眼已是来年春天,这天,俄国传教士索斯诺夫前来行辕拜访左宗棠。这人原本是个军官,从去年开始却以传教士的身份从蒙古人陕甘,名义是游历传教,但大家都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总理衙门专门发函提醒左宗棠提防此人,但左宗棠却自有主张。
一会儿之后,亲兵便把高鼻子蓝眼睛的索斯诺夫领了进来,他操着拗口的中国话问候着左宗棠。一番客套之后,左宗棠问起他游历新疆的感想。
索斯诺夫答道:“新疆之地非常荒凉,让人看了十分惋惜。如果没有战乱,新疆其实是非常美丽的地方,风景独特,令人难忘。”
“你说得一点都不假,大清的土地太令人眼馋了,各国都想蚕食,尤其是你们俄国,不知吞去了我大清多少土地!同治十二年,贵国又占了我伊犁九城,至今未还,不知贵国现在又看上了我大清什么地方?”左宗棠心平气和道。
索斯诺夫尴尬地笑了笑道:“大人真会说话。不过这也怪不得鄙国,这是贵国太弱的缘故。”
“你这话说得一点不错!如今这世道,不认理,只认势。你国势强了,没理也有理,我国势弱了,有理也没理了。我国被你们割去那么多土地,还无话可说。”
“如果贵国有更多的人像大人一样明理,像大人一样能干,贵国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据我一路游历所见,贵国国势依然很弱,比如军器一项,贵国就大不如鄙国。”
左宗棠早就听说他一路吹嘘俄国枪炮如何,想来无非是虚张声势,吓唬不知情者,让朝野上下患上恐俄症,不敢用兵新疆,不敢索讨伊犁。不过他不吃这一套,便指了指身边的赖长道:“这位就是兰州制造局的总办,专造弹药枪械。我西征军的装备不敢说能赶上贵国,但也差不了多少,阁下何不实地考察一番?”
索斯诺夫显然很感兴趣,但嘴上却道:“军事重地,我还是不看的好。”
“这没什么大不了,本帅这就让赖提督带你先去看看他办的制造局,下午再带你去阅视我军军容。”
制造局在兰州城南,规模并不是很大,只有一百多人,但车床、铣床、镗床、钻床一应俱全,不仅能造铜帽、枪弹、炮弹,而且能仿造普鲁士后膛大炮和后膛七响枪,还有中国自造的劈山炮。赖长告诉索斯诺夫,说他仿造的后膛枪炮并不比洋人造的差。
之后回到总督行辕,左宗棠笑着问索斯诺夫道:“不知阁下参观制造局后做何感想?”
“很好,不过贵国制造所用钢材如此精巧,怕还是西洋的。”索斯诺夫这样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