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这样了。”恭亲王决定不再等左宗棠的意见。
次日早朝,仍然是慈安独自听政。议过几件事情后,慈安道:“这几件事你们抓紧拟旨就是,如果没有别的事就下朝吧,你们一大早就起,也实在辛苦。”
“这是奴才等的本分。还有一件事情,李鸿章前些日子上折子要求尽快拨银定购铁甲舰。”恭亲王出班禀奏。
“对,是有这么个折子,你们议出结果来了吗?”
恭亲王回道:“奴才等以为购买铁甲舰是固我海防的要紧大事,不宜再拖。只是国帑艰涩,不可能完全答应他的请求。奴才等以为先拨八十万两,其他款项可陆续筹措。”
“这是件大事,应当办的。你们写个复奏,我也去和圣母皇太后商量一下。她这一病,这么多事要我拿主意,这才知道办政事真不容易。”
本来大家都打算跪安了,没想到左宗棠又插话道:“从西洋购买铁甲舰毕竟不是长远之计,长远谋划,应当拨款给福州船政局,让他们精心研造,这样才能不受制于人。”
“船政局自创办以来,已经造船二十余艘,所造轮船规模不断扩大,航速也有所提高,去年已开始仿造巡海快船。”恭亲王先把船政局称赞一通,这既是个铺垫,也是为了给左宗棠面子,然后又话锋一转道,“如果完全能够自造当然好,但西洋军舰日新月异,闽局所造之船不免落于人后,作为辅助尚可,要做主力非从西洋购买不可。而且闽局造船数量有限,积年所造,只够充实福建水师,并无余力为南北洋造船。”
左宗棠并不领恭亲王的苦心,道:“从西洋购买,容易被洋人挟持。同治年间托英人李泰国购买军舰,结果他自作主张,不但多花了近一倍的银子,而且还要当舰队的总统领,要把舰队控制在手里,结果赔进了六十多万两银子。”
那次购舰确实窝囊,李泰国多花了银子不说,还一厢情愿地制定了一个管带协定,规定舰队只能听大清皇帝本人之令,而皇帝之令还要经过他签署给舰队司令官,这无异于将大清国水师指挥权攥在了他手中。
这样的条件朝廷当然不能接受,可那个狂傲的李泰国寸步不让,最后只好将他已带到中国的军舰在香港卖掉,损失的六十多万两银子也由朝廷支付。
当时购买军舰,恭亲王极力赞成,所以左宗棠提这事简直是在揭他的伤疤。恭亲王听了压着火气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这次向西洋订购军舰,正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李鸿章已派徐建寅出洋,到西洋各国考察,同时船政局派到国外的留洋学生也亲自到工厂去帮忙考察,对西洋轮船的最新式样和价格都摸得清清楚楚,洋人再想欺我也没那么容易。”
这话是说给左宗棠听的,接下来的话是接慈安最初的意思说下来的:“奴才等谨遵母后皇太后懿旨,回去后就立即写个复奏。奴才等告退。”以恭亲王为首,军机们跪安后都退出了大殿。除了左宗棠,大家都知道恭亲王这一气非同小可,所以都不吱声,几个人哑巴一样回到军机处。恭亲王站在屋中间,也不坐下,拉长着脸吩咐道:“照今天的意思,写个复奏,晚膳的时候递上去。”说罢,扭头就走了。
左宗棠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道:“六爷今天好像不高兴。”
“能高兴得了吗?”李鸿藻平日虽与恭亲王不怎么贴心,但他今天显然站在恭亲王一边,“也就是母后皇太后,要是圣母皇太后临朝,今天这事儿就成大笑话了。”
宝鎏到南边把达拉密叫起来,把几条旨意都交代了下去,生气地骂道:“真是一团茅草!”
达拉密以为说的是他,不解地问道:“宝相,哪一道旨拟得不如意?”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的那些自比今亮之人。”
达拉密抬头往军机房里看,只见左宗棠正在挥着手说什么。
宝鎏也不再回军机处,交代达拉密道:“你拟好了,就直接给恭王爷送去。部里一团乱麻,我也要回去,就不在这听别人高谈阔论了。”
军机处又只剩下左宗棠和王文韶了。左宗棠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大家今天都有些不高兴,出门碰鬼了?”
王文韶委婉地回道:“大人,您久历封疆,对京中规矩不太了解,咱们这班军机,凡事都唯恭王爷马首是瞻,不然你一言我一语,难有定议。尤其是朝对之时,太后和皇上不特意问,我们是不便越班出奏的。”
左宗棠这才恍然大悟道:“那今天我出班上奏,惹王爷不高兴了。”
“也就亏了今天是母后皇太后临朝,要是圣母皇太后,肯定要责备军机大臣没定见,少不得大发雷霆。”
“原来如此。我只说了个人想法,从洋人手里购买军舰,的确要多一个心眼,这有什么错吗?”左宗棠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当了驴肝肺。
“大人当然没错,不过王爷准李鸿章所请,您却提起陈年旧事,这不是故意与王爷难堪吗?”
“难道什么事也要跟着王爷走不成?”
“那是当然,跟着王爷走自然错不了。”
第二天早朝,左宗棠又准时到了朝房,此时大家都有些盼着他不上朝了。可是他精神好得很,天天来得早,走得晚。好在今天他一句话也没多说,下了朝回到军机处,也没像平时那样大呼小叫。恭亲王如厕,他竟也跟着去了。恭亲王出来,他也亦步亦趋,形影不离。恭亲王终于忍不住问道:“季高,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总是跟在我身后?”
“昨天王夔石告诉我说,军机处唯王爷马首是瞻,凡事都要跟着王爷走。王爷如厕,我当然也要跟上。”
这话左宗棠是当笑话来讲的,可这事一点也不好笑。无人接过话茬,王文韶则紧张得满头大汗。宝鎏也直拿眼睛瞪他,好像在道:“你又多嘴了吧?”自此,王文韶也像躲癌神一样,再也不敢与左宗棠多说一句话。
这天早朝之时,左宗棠出班奏事,建议提高洋药税厘,以征税来减少吸食。
自从庚申以来,鸦片以洋药的名义征税进口,土烟也可以纳税种植,所以烟毒之害一年甚于一年。从前海上每岁进口洋药三万余箱,而去岁竟达七万余箱。如果再算上土烟,数量更是惊人。
从前陕甘之地也是烟毒严重,俗话说,十个陕西人,九个是大烟鬼。一旦上瘾,便陷人破财的无底洞,小康之家资倾家破,贫穷人家更无生机。陕西不但有进口鸦片倾销,土烟种植也甚广。左宗棠总督陕甘时,力主戒烟,他的方法是禁运、禁种而不禁卖、禁吸。为什么呢?因为禁运,洋药就进不了境,禁种,土烟就不能生产,这是从根本上禁烟。因此他派兵四处查访,一有种植立即铲除;他省土烟运销陕甘,一经查到立即销毁。而对进口的洋药,因受条约所限不能销毁,但必令其折返。到他离开西北时,陕甘境内烟苗几乎绝迹。烟价也非常昂贵,每两烟土从六七十两涨到了三四百两,吸食者明显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