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悔沉默片刻,忽道:“你打算去?”
“必须去。”她站起身,铃声随步轻响,“他若被困在万千痛苦记忆中轮回不止,迟早会被怨念重塑成新的‘梦魇之主’。到那时,不再是遗忘,而是永夜。”
“可你已经耗尽魂力,强行入渊,很可能再也醒不来。”
阿阮回头看他,笑意清澈:“那你再把我带回来一次,好不好?”
三日后,归桃原地下,忘渊残迹。
昔日倒悬宫殿早已崩塌,唯有一口钟形巨坑深陷大地,坑底黑雾翻滚,隐约可见无数扭曲人影在其中挣扎哀嚎。这里曾是梦主试图开启空界的祭坛,如今成了记忆深渊的裂口。
阿阮手持双铃,缓步下行。每踏一步,脚下便浮现出一段陌生人生:有人跪在废墟中抱着空碗哭求一口饭,有人在刑场上高喊“史书会记住”,有人在病榻前握着爱人枯瘦的手说“下辈子早点遇见你”……
这些不是幻象,是被遗弃的“边缘记忆”??那些无人讲述、无人铭记、甚至被时代刻意抹去的真实。
“原来你藏在这里。”她低声说。
黑雾中央,缓缓浮起一道身影。依旧是灰袍,却比从前单薄如纸。他的脸模糊不清,唯有额头那道凹槽依旧深刻,如今却渗出微光,像是伤口里开出了一朵花。
“阿阮。”他开口,声音不再冰冷,反而透着疲惫与释然,“你本不该来。这里不是救赎之地,是忏悔之狱。”
“那你为何不彻底消散?”她问,“你已经放下了,不是吗?”
“放下执念,不等于解脱罪业。”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颗黑色晶核,“这是‘忆秽’,由千万被强夺记忆者的怨恨凝结而成。我以身为容器,将它封存。可它每日都在啃噬我的意识,提醒我做过的一切。”
阿阮看着那颗黑核,忽然明白??梦主从未真正想要统治世界,他只是太痛了。童年被父剥夺记忆,青年目睹国破家亡,成年执掌忘川盟,用虚假太平安抚众生,实则是在重复父亲的“保护”。他以为让人忘记痛苦就是慈悲,却不知那才是最大的残忍。
“让我带走它。”她说。
“你会死。”他冷笑,“它不是忆核,是毒,是诅咒,是所有不愿被记得的黑暗集合体。”
“那就让它毒死我。”阿阮上前一步,双铃齐鸣,“你用遗忘筑墙,我用记忆开门。你可以把自己关在这里赎罪,但我不能看着你变成另一个深渊。父亲教我的不只是唤醒,还有??接纳。”
她伸出手。
梦主怔住。
“你说你怕记忆,因为它们带着痛。”她声音温柔,“可我也痛。母亲死时我没能在场,父亲焚于烈火我未能相救,沈知悔赴死那夜我还在山中练铃……我每一天都在后悔,每一夜都被噩梦惊醒。可正因为痛,我才更清楚??我爱过,也被爱过。”
风起,铃响。
铜铃引真,银铃断妄,双音交织,竟在空中形成一道光桥,直通黑核。
梦主颤抖着,终于将黑核递出。
就在触碰瞬间,阿阮全身剧震,无数恶念冲入识海??
*“杀了他们!让他们都忘记!”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谈真实?”
*“你母亲死前骂你懦弱!你父亲恨你没出息!”*
虚假的记忆毒刺如潮水般攻心,她踉跄跪地,嘴角溢血。
“阿阮!”沈知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不知何时追来,此刻正挥剑斩断缠绕她身体的黑雾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