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钦使移步慕华馆暂歇避暑!”朝鲜百官也随之叩首。
“那就先这样吧。”袁可立这才正眼看了李尔瞻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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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载着现任朝鲜国王的李珲象辂,穿过大开的敦义门,颠簸着飞奔到了五里外的慕华馆下。
李珲的象辂没有任何仪仗相伴,只有前后两队明军骑兵监护。这轻车简行,四周围兵的样子,简直就像是逃难,或者收监。
不待象辂停稳,仍在慕华馆外的世子李祬便在李尔瞻、朴承宗等人的半推半催之下急急地迎了上来。
“儿臣(臣等)叩见父王(殿下)!”李祬撩开衣袍前襟,带着朝鲜百官缓缓跪下。既然袁可立这么重视印信的缴还问题,那么还没有缴还印信的李珲就还是朝鲜的国王。
李珲独自下车,浑浊的老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感慨与哀伤。上一次他领着百官来此恭迎天使,还是万历三十七年接受神宗皇帝册封的时候。李珲忍不住在心里狂吼:继位难,逊位辱。这天朝上国,怎么这么霸道啊!
“好儿子,寡人的好儿子啊!”李珲收敛心神,巧妙地将无法公开释放的情绪,换了一个发泄的对象。“我刚才还在想你为什么突然把我放出来了。呵呵呵呵!原来是来这种地方!”
“父王。”李祬心中绞痛,泪水止不住地外淌。
“假惺惺地哭什么!”李珲冲上去飞踹了李祬一脚,几乎狂吼着说道:“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
李祬被踹得踉跄后仰,望向父亲的眼里充满了委屈与疑惑。“父王您这是”
“殿下!天意不可逆,皇命不可违。”李尔瞻飞跃到李珲的面前,稳稳地抱住李珲小腿,也稳稳地承住了李珲的心意。“还请殿下,像世子这般顺天应命吧!”
“请殿下,”朴承宗深吸一口气,大声呼喊道:“顺天应命!”
“请殿下顺天应命!”百官亦高呼。
“你!你们吃里爬外的东西!”李珲满脸涨红,脸上只剩了怒容。“放开!都给我放开!”
“请殿下顺天应命!”在朴承宗带领下,百官再度高呼。
“呵呵。”慕华馆的屋檐下,骆养性双手环抱,遥望的眼里满是戏谑。“这个场面还是真是感人啊。”
“感人?”站在他身边的陆文昭小声说。
“如此父慈子孝的场面,”骆养性发问说。“难道还不感人吗?”
“这是父慈子孝?”陆文昭朝着李珲父子的方向努了努嘴,“刚才那一脚可是踹得实在啊。”
“也就只是踹得实在而已。”骆养性说,“当年我不好好读书,我家那老爷子踹得比这还狠。我记得有一回,我受不住他老家人的大脚,一个闪身躲开,他的靴子直接飞到天上去了。然后他踩着袜子追上来,正好被那只靴子砸到了头。呵呵。”骆养性忍不住轻笑两声,“你觉得这算是慈还是不慈?”
“这”陆文昭忍住了笑,但嘴角还是抽了一下。“您觉得他们这是在演戏?”
骆养性颔首。“这个李珲可是能顶着满朝的压力,在我大明和奴贼之间玩儿首鼠两端的人。他的定力,可不是常人能比的。”
“可他们为什么要演这一出呢?”陆文昭顺着话往下问。
“把他独生的儿子和那些拥护他儿子的重臣割出来呗。”骆养性深深地望着李珲。“《道德经》你看过吗?”
“《道德经》?”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骆养性说。“就本心来说,我真有点儿佩服他了。”
“佩服?”
“你别多想。他就是圣人不影响我们办差。”闹剧渐息,骆养性也压低了声音。“而且有些‘垢’遗祸后人,不是他想受就能受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