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曹军突然后撤,埋伏在曹军附近的各个伏兵小分队皆是一惊。特别是除伍长、什长以外的士卒们显得甚是慌乱,不少年轻的士卒都忍不住轻“咦”了一声,不过随后便被身旁的老兵捂住了嘴。
此时,芦苇荡中仍有不少蒸腾的雾气,埋伏在左近的什长周仓将脸颊紧贴着淤泥中。腐殖质的腥臭钻入鼻腔,却压不住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三十步外,曹军铁甲摩擦的声响清晰可闻,甚至有泥浆溅到了他覆满淤泥的甲胄上。
“什长……”
周仓身后的一名年轻士卒从齿缝里挤出气音,被淤泥糊住的睫毛不停颤动。
“噤声。”
周仓用口型回应,腐烂芦苇的汁水顺着脖颈流进铁甲领口。他时刻谨记着临行前少年队率对一众什长、伍长们说的话:“伏兵之道,首在藏形。泽地泥沼便是尔等铁甲,腐草气息便是尔等熏香。”
类似的场景与对话在这片芦苇荡中各处悄然上演。那些跟随苏烈多时的老兵们,如郝卫、周仓等人,更是沉稳如常。他们或蹲或趴,任凭泥水浸透衣衫,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曹军的一举一动。
靠近泽地中央的伏兵小队中,什长胡班透过芦苇缝隙,看见曹军阵型如潮水般向西退去,绛色战袍在雾气中拖出模糊的轨迹。他绷紧的肩背稍稍放松,却听见身旁传来“咔”的轻响——是年轻士卒不自觉松开了攥紧的弓弦。
“慌个甚!”
胡班狠狠瞪过去,沾满泥浆的脸狰狞如恶鬼,“队率早己料到有如此情形!”
年轻士卒眨了眨沾满泥浆的睫毛,突然想起出发前那个束发少年站在土丘上的身影。晨光为少年镀上一层金边,清朗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只要曹军未入彀中,便由他们自去。”
而在东南方向距离曹军不足百步的芦苇丛中,什长邢佑正死死按住身旁年轻士卒颤抖的手腕。那士卒的弓弦尚在微微颤动,脸上混杂着兴奋与恐惧的潮红。
“什,什长……”年轻士卒声音发颤,却又有些激动,“曹贼要逃……”
“莫慌!”
邢佑布满老茧的手掌如铁钳般箍住对方,声音压得极低:“苏队率早有交代,任他们去留。”说着,他目光扫过匍匐在泥沼中的其余三名同袍。
这些浑身裹满淤泥的汉子此刻眼中都闪着疑惑的光,只因他们不少人缺席了出发前的动员会,对一些应变措施并不清楚,故而也无人会因此违抗军令。
更远处的某个土包上,郝卫匍匐在潮湿的泥土中,晨露浸透了他的胫衣。他麾下的一个伍长着腰凑过来,声音里带着焦灼:“什长,某等尚未动手,曹军怎生退了……”
“某又未瞎!”
郝卫嘴角微微上扬,沾着泥浆的睫毛下,双眸亮得惊人。他随手折了根芦苇,在泥地上划出几道弧线:“队率,真神机妙算也!连曹军要跟某等玩这‘欲擒故纵’都猜到了!”
“如此说来……这曹军将领倒是个谨慎的。”
那名伍长着下巴上的短须,眼中精光闪烁,“可惜遇上的是苏队率。”
郝卫闻言轻笑:“某观这曹军进退有度,实属不凡。不过……”他指了指远处正在缓慢移动的曹军阵型,“这般装模作样,怕是另有阴谋。”
随着曹军阵型缓缓转向后撤,这支精锐队伍中还是有不少士卒心生不满,他们或低语,或腹诽,或暗自发泄。
“将军这是作甚?怎地又回去了?”
“尔懂个甚,肯定是将军发现了甚么?方才不是听前面的弟兄说有伏兵放冷箭么?”
“那还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