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令蘅闻言,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嗤笑出声,眼波流转间尽是讥讽:“哦?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
“你故意做出投怀送抱、衣衫不整的亲昵姿态,就为了激我发疯失态,当场撒泼,好让所有人都看见我像个善妒无知的泼妇般胡闹,坐实我不堪匹配的罪名,顺势毁了这门婚事。届时,你再与裴公子一同站出来,楚楚可怜地澄清,你二人清白无辜,错全在我这个疯妇,是也不是?”她语速平缓,却字字如刀,将对方那点龌龊心思剥得干干净净。
江静舒被一语道破心中最隐秘的算计,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苍白无力,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反驳:“你、你胡说!”
严令蘅懒得再与她多费唇舌,抬脚便径直走入亭中,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身量高挑,眼神冰冷睥睨,周身气场全开。逼得心虚气短的江静舒连连后退,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绊倒,方才那点强撑起来的气势,瞬间消散殆尽,只剩下一片狼狈与畏缩。
“我说过,”严令蘅声音不高,却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我不高兴,所有人都别想高兴。你不信,大可以试试。看看最后倒霉的,究竟会是谁。”
说罢,她不再看江静舒,转身走到石凳旁,悠然坐下。随后,她微微抬起下颌,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身旁的空位。
裴知鹤眸光微动,沉默了一瞬。亭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议论声已清晰可闻,容不得他迟疑。
男人眼底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终是几不可查地轻叹一声,顺势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
两人并肩而坐,姿态看似亲密,气氛却微妙而紧绷。
恰在此时,假山石后那群人的谈笑声终于逼近。
苏芷晴那刻意引导的声音传来:“就在前面了,逐春亭的景色极好!诸位姐姐怎么都绕了远路?快随我来。”
她身后的贵女们走得有些气喘吁吁,有人娇声抱怨路线复杂难寻,也有人惊疑不定,忍不住开口询问:“方才那几声巨响是什么?听着像是石头砸碎了似的,怪吓人的。芷晴,要不要先派个婆子去前面瞧瞧?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一行人已转出假山,视线豁然开朗。
看见亭内景象,所有人瞬间僵住,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只见裴知鹤与严令蘅并肩坐在石凳上,姿态竟是异常的亲密。
女子手中捏着一方丝帕,正旁若无人地擦拭着男人的脸颊,而她的另一只手,则赫然掐握着裴知鹤的下颌,不让他乱动。那擦拭的动作近乎粗鲁,毫不怜香惜玉,竟将那白皙英俊的脸蛋,擦出了一片明显的红痕。
那位素以才貌双全闻名的江静舒,此刻却低眉顺眼地站在二人身后,畏畏缩缩,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头颅深垂,往日那份孤傲清雅的才女气度荡然无存,活脱脱像个犯了错、战战兢兢等候发落的小户丫鬟。而石凳上坐着的两位,则好像是她伺候的主子一般。
这景象太过诡异荒诞,完全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江静舒一见到大部队出现,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一直强忍的委屈、恐惧和羞愤瞬间决堤,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抢先哭诉道:“芷晴,诸位姐妹,你们可算来了。严姑娘她误会我与裴公子有染,不容分辩,便对我恶语相向,还用石子恐吓殴打,将我困在此处,限制我离去……”
她哭得梨花带雨,极力将自己塑造成纯粹无辜的受害者。
苏芷晴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前这一幕与她预想的任何结果,都截然不同。
严令蘅没有发疯咆哮,表哥也没有无奈避嫌,状元郎更是不见了踪影,唯一不变的,倒是只有江静舒委屈垂泪了。
只是她设想的垂泪,是江静舒故意卖惨,为了博得大家同情,而如今这架势,应该是真惨。
但戏已开场,硬着头皮也要唱下去。
苏芷晴立刻换上担忧心疼的表情,快步上前搀扶,急声道:“静舒,你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她转而看向严令蘅,语气带着明显的埋怨与不解,“严姐姐,你怎能如此?静舒身子弱,我们都是金尊玉贵的娇娇女,何曾受过这等惊吓和委屈?纵有误会,也该心平气和地说开才是,怎能动用如此粗暴不堪的手段?”
她絮絮叨叨地控诉了半天,却见石凳上的两人根本无动于衷,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严令蘅依旧旁若无人,专注地擦拭着裴知鹤的脸,甚至因为被打断了,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
裴知鹤原本还想忍耐,毕竟他此刻终究狼狈,还需靠严令蘅配合,才能将此事囫囵揭过。
但这女人这下手没轻没重,完全是为了泄愤。火辣辣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简直要生生擦掉他一层皮。
男人终是忍无可忍,眼神锐利地看向她,示意停下,可惜毫无作用。
他下颌线绷紧,只得抬手,精准地握住了她施虐的手腕。男子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带着薄茧,牢牢箍住了她。
严令蘅的动作终于停下,挑眉看向他,最终轻嗤一声,语带挑衅:“怎么,裴公子这是想让我更不高兴?”
裴知鹤眉头紧锁,手上力道却下意识地松了些,不愿真的与她起冲突,只沉声道:“可以了。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