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瞒不过大人,”风檀为他续上一杯茶,双手恭呈到萧殷时面前,“高治臻本只在宫中任职编撰,无权无势一闲职自然无关紧要,可若是他娶了当朝公主,陛下会不会升他的官?”
“不会。”萧殷时接过风檀递来的清茶,两人手指一触即离,他眼波稍稍浮动,沉吟片刻方道,“陛下至今仅有两个女儿,萧待姊不是嫡出公主,她的夫君没那么重要你若想要有与高聿相抗衡的力量,短短数年几乎不可能办到,不过我倒是可以为风大人指一条明路。”
风檀姿态更加虔诚,忙道:“大人请讲。”
“咔”得一声,萧殷时将茶盏放到小几上,垂首慢慢凑近风檀的脸庞,眸光自上而下地掠过,勾唇轻缓道:“娶了那位消失八年即将回京的嫡公主,风大人必定平步青云。”
绕是风檀的表情管理再好,此刻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风檀眉眼间漾出微微笑意,“下官乡野出身,七品之职,不敢妄求公主。大人指的这条路,下官消受不起。”
昏暗的薄光里,少年肌肤莹润,如玉面容似星霞郎朗,盯得时间长了,刚才与他指身相触的温度好似燃烧起来。
萧殷时心底又腾起莫名的躁意,这总是控制不住的古怪情潮让他的目光却渐冷渐戾起来。
风檀觉得上首空气忽然变得凉飕飕的,不知自己哪句话又惹到了这位阴影不定的爷,赶紧起身道:“大人若无事,下官便先行”
“告退”二字还未说出口,萧殷时伸手握住风檀的手臂,薄唇轻启将风檀未尽的言语堵了回去,“站住。”
胳膊上手指的力量霸道强劲,风檀皱了皱眉头,目光从男人手臂上移开,尽量用缓和的语气问:“大人还有什么事?”
萧殷时慢慢松开钳制住风檀胳膊的手指,也问:“回京之后,你想要去哪个衙门任职?”
风檀伸出五指,对着萧殷时比划道:“刑部郎中,正五品。”
萧殷时犀利评判道:“不光胆子大,胃口也大。”
“承蒙大人谬赞,下官行的是蜉蝣撼树的事,哪里还敢一步一个脚印。”
大晄官职升级制度严明,吏部选官,循资历或出身。升官共两途可走,熬资历或被举荐。熬资历,需经三年考选,风檀没有那么多时间,想要为先生翻案,一个正五品刑部主事是她目前剑走偏锋能升到的最大的官。
“蜉蝣撼树?”萧殷时咀嚼着这几个字,眸中厉色一迸而发,“借我的势,撼的是哪棵树?”
风檀眸光坦坦荡荡,“自然是高聿这棵树。”
扳倒高聿为婉娘报仇,为先生翻案做引。
“看来风大人谎话说多了已不怕折了舌头,寻常人家可教养不出你这样的脾性。”
萧殷时有着孤狼般的警觉性,风檀遽尔闭嘴,不肯多言。
马车驶出官道,车身与枯死的藤蔓相刮发出吱吱声。待行过这段曲折小路后,车外朱七朗声道:“主子,往南走上七八个时辰后天色差不多就黑了,按照我们的脚程,那时差不多在康绛县附近,我瞧着那处有个驿站,咱们今夜在那休息可好?”
“可。”
风檀掀起车帘看向轿外,方才还晴光潋滟的天空不知何时蒙蔽上了乌云,瞧着又像是要降一场大雪。天公不作美,若是中途下了雪车队的前进速度必受阻碍,届时可莫要停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她放下轿帘,转首看着萧殷时的侧容道:“大人若无其他事情要吩咐,下官先行告退。”
即将踏出轿门之际,风檀回眸望进萧殷时沉冷如刀刃般锋利的眼,在昏光里打量了片刻,温吞道:“大人,我不好男色,也不准备好男色,而且我也瞧得出来,大人并非贪恋情爱□□之人,让我做手中利刃比做榻上禁脔更有价值,不是吗?”
自那日这男人险些戳破她女儿身之事后,今日他又露出了贪欲的凶光。在帝京官场人人皆知的坐怀不乱柳下惠,在风檀面前却缕缕被欲煽动起情潮。
这让风檀很不舒服。
风檀一鼓作气说完,并不给萧殷时骂她的机会,便飞快跳下了马车。
阴暗里,萧殷时嗤笑一声,这才是真正嗅觉敏锐的小狼崽儿。
轿外朱七听到这笑声混不吝打了个冷战,大人这笑怎么阴恻恻的渗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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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萧殷时的豪华三十二人高台大轿出来,再次回到自己的落魄小轿上,风檀眼睛咕溜溜地转了一圈,对着孟叔道:“果然由奢入俭难呐!”
孟河纳布尔自小炉上取下方才为她温好的热粥,粗糙大手托着小碗递到风檀跟前,“当归红枣粥,喝了,肚子就,不痛了。”
因服用变声药的原因,风檀的月事向来不准,孟河纳布尔前两日为风檀切脉,判断出风檀的月事就是这两日。
药粥散发出阵阵香气,风檀接过药碗,拿起瓷勺一圈一圈搅动着,轮转间好似回到了从前。
十三岁那年,她自学堂归家后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孟叔看她脸色不对,急忙解了围裙净手为她切脉。
这个中原话从来都说不好,也不通人情世故的大叔,红着脸一字一句为她讲解身体里的变化,“阿檀,《寿世保元》卷七,中写,室妇十四岁,经脉初动,名曰天癸水至。你,不要害怕,若是疼,告诉叔,叔为你,配药。叔前年,就给你,做好了,月事带,我去给你,拿,拿过来。”
那时天光明亮,孟叔落荒而逃的模样让风檀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也不捂着肚子喊不舒服了,只笑得在床上打滚。自风檀初潮至如今,有孟叔在身旁照顾,风檀每逢月事都没有受过什么罪,只是身体会感觉有些乏力。
手中热粥烫度稍退,风檀舀了一勺送进口中,“软糯香甜,孟叔,你的手艺这样好,我的俸禄可都快付不起了。”